宋美龄传

May04

宋美龄传

时间:2014/05/04 14:27 | 分类:文史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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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传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1)

  新教福音派和一些工商领袖、外交政策顾问,在亚洲看到前所未有的良机,把灵魂感化为基督徒;而比较世俗的一些商界、金融界和政界人士,则视之为美国快速扩张的工业生产之市场。

  ——杰士皮尔森(T。ChristopherJespersen)

  查理宋本名韩嘉树,一八六六年生于海南岛。海南岛是中国沿海第二大岛,面积仅次于台湾省,本是土匪、盗贼等亡命之徒的藏身处,而今却是创业家的冒险新天地。韩嘉树的父亲是文昌县人,经商营生,家境似乎不错,拥有船只“来往澳门和河内之间约六天的水路”,也就是说,往西跨东京湾至今天的越南、往东渡南中国海到葡萄牙殖民地澳门。这些船只是三桅的大帆船,俗称“大眼鸡”,红帆,船首上漆了一对巨眼。水手相信漆上神奇的巨眼,可以侦测到远方的海盗。这一带海域抢劫凶 ... 盛行,犹如家常便饭;海盗固然心狠手辣,但是抓到海盗也一样绝不手软,将之挖心剖腹吃下肚,也并非不寻常的事;甚至传言曾有人整个都被吃了,以免他转世投胎再做海盗。

  韩嘉树九岁时,和一个哥哥被带到爪哇(今之印度尼西亚),跟一位长辈当学徒。他显然在当地过得并不快乐,有个亲戚在波士顿开丝绸店和茶庄,来到爪哇,提议把个子矮小粗壮的嘉树带到美国。韩嘉树满心欢喜,在一八七八年春天起程,这时他只有十二岁。

  韩嘉树来到这位长辈的茶庄工作时,波士顿的中国人并不多。他很快就认识了温秉忠和牛尚周这两个上海的富家子弟。温、牛都是来美国留学,学习先进的西方文明。两人力劝韩嘉树也接受西式教育。但是,韩嘉树向长辈开口,长辈却没准他上学,毕竟长辈不辞千里,绕了半个地球把韩嘉树带到美国,是要他来工作,不是上学的。韩嘉树在长辈的店里待了将近一年便逃跑了。他溜上波士顿港口一艘海防缉私船“艾伯特·贾拉汀号”(AlbertGallatin)。船出海之后,他才被发现。

  挪威裔的船长盖布里尔森(EricGabrielson)是虔诚的卫理公会教徒,航海技术高明。有人发现韩嘉树之后,把他带到盖布里尔森面前,问起名字,他只报出“嘉树”(ChiaoShun)。十四岁的韩嘉树谎称已有十六岁,被船长收容,为他取名查理宋(CharlieSoon),在贾拉汀号上担任杂役,往来于新罕布什尔州朴次茅斯港和马萨诸塞州艾德加镇之间这片大西洋海岸最严峻的水域巡航。韩嘉树因而成为美国财政部税务署(海岸巡防队前身)的雇员。盖布里尔森船长后来奉调到北卡罗来纳州威明顿服务,韩嘉树随他担任听差。

  一心信教的盖布里尔森船长向这个“天朝”男孩宣扬基督教义(当时美国人称中国人为“天朝人”),决心协助韩嘉树完成上学的心愿,便安排他退役,把他介绍给威明顿市几个人认识,其中有个摩尔(RogerMoore)上校,他在第五街南卫理教会主持查经班。

  摩尔上校在韩嘉树身上看到为当时卫理公会传道使命贡献的机会——向中国传基督福音。教会的主事牧师里考德(T。PageRicaud)也看出这是个机会,马上在韩嘉树身上灌输基督是救世主的热切信仰。里考德告诉这个一心向学的少年,他可以接受西式教育、西方宗教,成为传教士,回中国去拯救中国人。一八八〇年十一月七日,韩嘉树以“查尔斯·琼斯·宋”(CharlesJonesSoon)之名正式受洗,成为基督教徒。里考德因为必须填报中间的名字,替他选了琼斯为名。《威明顿星报》刊出一则短信,昭告镇上公民将在晨间祷告会上举行洗礼——“可能是北卡罗来纳第一位受洗的天朝人”。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2)

  韩嘉树为了糊口,在一家印刷厂工作,学会一身本事,后来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还用在船上学来的本事编织吊床贴补生计。同时,他的威明顿友人四处打听,设法送他上学念书。杜克大学的前身圣三一学院,当时是北卡罗来纳州兰道夫郡一所卫理公会学校;里考德致函圣三一学院校长,问他愿不愿意收第一个东方学生。里考德或摩尔又接洽德翰(Durham)的卡尔将军(JulianShakespeareCarr)——拥有“公牛德翰烟草公司”的百万富翁、慈善家,恳求他资助这个男孩上学。卡尔答说:“送他过来,我们会让他进学校念书。”

  韩嘉树到了德翰之后,靠着机灵、有礼,讨得卡尔欢心,卡尔把他带回家,“没当他是仆人,视如亲生”。韩嘉树的性情愉悦,使他和卡尔的五个小孩相处甚欢,他的东方脸孔却使卡尔的白人邻居和黑人仆役大为吃惊。但是,韩嘉树早已习惯别人以异样眼光看他,也学会如何奉承美国人。得到城里最有势力的大商人赞助,也非常有利。不久,这个挺封闭的南方小区也接受了他。

  一八八一年六月,韩嘉树写了一封信给上海的南方卫理公会布道团团长林乐知博士(Dr。YoungJ。Allen):

  亲爱的阁下:

  我想请您帮个忙。我离家也有六年了,我希望家父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们住在中国东南的孟寿(文昌)县……家父中文名字“韩宏樵”(HannHongJosk)。我希望您能找到他们。我几个月前在北卡罗来纳州威明顿皈依了基督教……我现在急欲接受教育,以便能回到中国,向他们介绍我们的救世主。接信后请写信给我,我将不胜感激。

  韩嘉树敬启

  他也附上一封给父亲的家书:

  父亲大人膝下:

  我写这封信是要让您知道我现在在哪里。一八七八年我离开了在东印度的哥哥,来到美国,有幸找到我们的救世主基督……现在德翰主日学校和圣三一学院在帮助我,我正加紧学习,好回到中国,向您禀报德翰友人的仁厚和上帝的恩典。他派独生子到世间来替所有的罪人牺牲。我是罪人,但由于上帝的恩典而得救了。我记得小时候您带我到一处大庙拜拜。父亲大人,拜木雕神像是没有什么用的,就算您拜一辈子也不会有丝毫用处。过去,人不知有基督,但现在我已找到救世主。不论我走到哪里,他都来安慰我。请您张耳倾听,您就能听见圣灵在说话。请您抬头仰望,您就能看到上帝的荣光。接到我的信,请您马上回信,我会很高兴听到您的情况。请把我的爱转达给母亲、兄弟姐妹,以及您自己……卡尔先生、卡尔太太,他们是善良的基督徒家庭……再见,父亲大人,回信请寄到北卡罗来纳州圣三一学院。

  儿嘉树叩上

  韩嘉树的父亲从来没收到这封信。林乐知说,他找不到人,很可能他根本没努力找。

  三个月之后,韩嘉树和十二个奇罗基(Cherokee)印第安人一起进入圣三一学院。即使他已经搬出卡尔的家,依然深受卡尔的影响,称他为“卡尔父亲”,同时也从他那里学到生意经。韩嘉树和同学处得很好,也开始注意女孩子,尤其是对卡尔教授的女儿埃拉(EllaCarr)。卡尔教授是卡尔将军的穷亲戚,在圣三一学院教希腊文和德文。韩嘉树和埃拉的少男少女之情却引起南方卫理公会布道团理事会的关切,他们认为必须赶快把他送到田纳西州纳希维尔市范德比大学(VanderbiltUniversity)。韩嘉树不想离开圣三一学院和朋友,但是在得知转学到范德比之后,可以结识有助于他前途的贵人,可以继续得到卡尔的资助,放假时也可以回到卡尔家,于是韩嘉树也就答应了。范德比大学的记录显示,他在一八八二年进入圣经系,攻读神学文凭。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3)

  韩嘉树在同学间人缘很好,同班同学奥尔(JohnC。Orr)牧师记得:“起先,男生不太注意或根本没注意到韩嘉树。他只是一个怪人、一个支那人。但是很快就不同了。他加入冬季班,他们成为……亲密好友。他头脑清楚,学会准确、流利使用英文,往往充满机智、幽默,而且个性乐天。”韩嘉树的幽默感可能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好争取同学的接纳。有位朋友记得,他和一群同学参加教会的主日祈祷会,交换宗教经验:“有一天上午,韩嘉树起床后,站了一会儿都不说话。然后他双唇颤抖地说:‘我觉得很渺小、很孤独。离家人那么远,在陌生人当中那么久。我觉得自己像是密西西比河上一块漂浮的小木片。但是,我晓得基督是我的朋友、我的慰藉、我的救世主。’眼泪从他脸颊流下;一大伙人已围上来,张开手臂抱住他,向他保证大家爱他有如兄弟手足。韩嘉树打断了当天早上的聚会。”韩嘉树个子矮小,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多厘米高,但他在范德比最要好的朋友是身高近一百九十厘米、体重逾百公斤、蓝眼珠的爱尔兰裔同学步惠廉(WilliamB。Burke)。

  韩嘉树表示希望再进医学院进修后,才回中国;范德比大学校长马克谛耶(HollandN。McTyeire)立予否决。即使卡尔愿意继续支付韩嘉树的学费,身兼南方卫理公会中国布道团团长的马克谛耶也不同意。马克谛耶表示在中国已有“太多”医生传教士,其实他否决韩嘉树之请另有原因。韩嘉树毕业后一个多月,马克谛耶致函上海的林乐知:

  亲爱的林乐知博士,

  我们预备在今年秋天派韩嘉树向你报到……我想你会立刻派他巡回宣教,若不坐车去,就走路去。韩嘉树希望再花一两年时间学医,以更有所贡献。他那位宽厚的资助人卡尔先生也不是不愿意继续赞助。但是我们认为最好是:不应在他投身中国人当中努力工作之前,就把他身上的支那人精力全部耗尽。他早已经“尝过安乐椅的舒适滋味”——也不嫌弃享受高等文明的舒适。这不是他的错。让我们这位年轻朋友——我们在他身上已费尽心血栽培——开始工作吧。把他放到基层去,没有候补的位置。他希望学医,但我们已告知他:我们的医师已经多于教会所需。我盼望在你贤明处理下,韩嘉树可以发挥所长。如果他表现良好,对于此地类似的工作也会大有鼓励作用。许多人的命运系于他这个案例之成败利钝。

  你的基督兄弟马克谛耶敬上

  韩嘉树继续 ... 、贩卖吊床,也开始讲道,举行复兴布道会——这有助于增进他的英文能力。一八八五年五月二十八日,他从范德比毕业;七个月后,陪同医生传教士柏乐文()坐火车前往旧金山,搭上邮轮取道横滨,前往上海。九岁离家的韩嘉树,返国时已经二十岁。一八八六年元月,船于上海靠岸,此时,他已暌违故国近十二年。

  韩嘉树一到上海,立刻向林乐知报到。林乐知主持的南方卫理公会中国布道团有六名传教士。林乐知是精英分子,不重视向大多不识字的农民口头传播福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林乐知服务上帝和卫理公会,以传教士身份派到“一个由知识贵族统治的帝国,对他们而言,只能通过印刷品来诉求”。他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住家门上悬挂牌子,宣称这是官邸;而且除了 ... 官员、特别的学者和仆人(他要求仆人身穿纯白制服)之外,从来不邀一般中国人作客。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4)

  韩嘉树抵达之前,林乐知致函理事会,对这位新来的传教士及其薪水颇有微词:“他还有两天就要到了,我还不晓得理事会希望如何对待他……我们英华书院(Anglo——ChineseCollege)的年轻人比他优秀得多,他们英、中学问都比他好……韩嘉树绝不会成为汉学家,充其量只是个失去民族特性的支那人,他会不满意、不快乐,除非他被派的位置和支付的薪水远超过他应得的——结果将是我发觉我们的教友谁也不愿接纳他。”

  其实不想要韩嘉树的人就是林乐知。林乐知立刻派韩嘉树去和柏乐文一起住。才几个星期,韩嘉树就又奉令搬去和一个没什么知识的本地牧师一起住,学讲上海话。在派发第一份工作前,韩嘉树请示林乐知,他能不能先回海南岛探视阔别十年之久的双亲。林乐知表示不行,必须等到半年后过年时,其他传教士也休假时才行。不准假,并非不合理,但是表达的方式伤了韩嘉树的自尊。林乐知不是唯一看不起他的人。韩嘉树的同胞也认为他是个“失去民族特性的支那人”,虽是中国人,却不会说他们的方言,和他们的生活习惯也完全不同。教会里只有一批人属于韩嘉树在美国所学的“民粹派福音神学”(populistevangelism),他们也和韩嘉树一样厌恶林乐知的专断。这群人在韩嘉树抵达后不久,在日本设立教会;韩嘉树请调,又得不到批准。他被派到上海郊外一个村庄,去向一群已经改信基督教的中国人传道,并负责教导这些信徒的子弟——总共有十二名不怎么爱念书的农村小孩。

  韩嘉树的学生里头,有一人就是后来做过“中国驻美大使”的胡适。胡适说班上同学特别喜欢捉弄这位英文老师,他记得:“有个身矮、粗壮、长相蛮丑的男子,出现在讲台上。同学立刻开始笑起来,喧闹得我以为老师会羞愧离去。老师却等这阵喧闹平息下来,然后打开课本,开始讲课。”虽然胡适已记不得韩嘉树说了什么,但他记得同学们静了下来,体会到他是他们的同类,会了解他们。他说,韩嘉树成为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也因为他,吸引了更多人入学。

  农历年间,韩嘉树坐船回海南岛,没有事先通知父母就回到老家。当然,他们已经认不出九岁就到印度尼西亚当学徒的这个年轻人了。韩嘉树此时才获悉,林乐知根本没把他当年在美国写的家书转过来。

  韩嘉树的第二个任务是到人口约三十万的古城昆山去巡回传教。他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小房子。虽然已经脱去西式服装,换上本地服装,但当地人依然躲着他。有一天,他到上海去,巧遇当年在波士顿结识的老朋友牛尚周。牛尚周觉得韩嘉树应该已到成家的年龄。他觉得他那位十八岁的小姨子倪桂珍是这个受过西式教育的老朋友之理想伴侣。牛尚周和温秉忠娶的都是倪桂珍的姐姐。倪家是明朝徐光启之后,早早就信了基督。

  倪桂珍小时候也缠足。缠足的习俗在中国已有千年之久,把小女孩的脚趾和脚掌绑紧,让脚掌和脚跟尽可能贴近。缠足之后的“三寸金莲”让女性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据说也可增加丈夫行房时的 ... 。中国的奇情小说和对名妓的描述,对三寸金莲一定会多所着墨。但是,只要倪桂珍一缠脚就发高烧。倪家认为三女儿的婚事没那么重要,决定解开缠足,由她去吧,倪桂珍就成了体面人家轻蔑的“大脚丫头”。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5)

  倪桂珍自幼聪慧好学,因此父亲在她五岁时就给她找了先生来教她识字、学古文。九岁的倪桂珍入教会学校,升入中学部,对宗教产生热忱、喜欢算学、会弹钢琴。她缺乏传统中国女子的相貌和妩媚,被视为倪家嫁不出去的女儿。

  牛尚周和温秉忠带韩嘉树到教会,可以观察倪桂珍在唱诗班唱赞美诗。她和韩嘉树一样,身材不高,容貌也不出众,但很有活力。使得倪桂珍在上海社会嫁不出去的特质,在韩嘉树眼里反而是优点。但是,他仍需得到倪母的允许。倪家乃名门世家之后,非常重视家风。子女婚事必须经由媒妁介绍。牛尚周义不容辞,在双方之间奔走,隐恶扬善。韩嘉树虽然相貌平凡,但也算过得去,两人终于在一八八七年夏天由一名南方卫理公会牧师主持婚礼,结为连理。婚礼规模不大,但出席宴会的却是重要的商人、 ... 领袖和与朝廷有关系的人。倪桂珍不仅带来可观的嫁妆,还替韩嘉树打开一道通往陌生世界的大门。婚礼之后,夫妻俩回到昆山。

  几个月之后,韩嘉树在范德比的好朋友步惠廉来到中国,加入南方卫理公会布道团工作。步惠廉的际遇和韩嘉树迥然不同,他受到热切欢迎,受邀出席布道团在苏州市举行的第二届年会,由林乐知热情接待。出席者有七名传教士,其中一人为中国人。步惠廉和林乐知一起走进教会庭院时,他看到了韩嘉树。两人已经互不认识,直到林乐知为他们介绍。

  “步兄弟,我给你介绍韩兄弟,我们第一位本地的大会代表。”

  步惠廉抓起韩嘉树的手,热情摇动:“天啊,嘉树!真高兴又看到你!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啊!”

  韩嘉树说:“我也很高兴又看到你,比尔!你留了胡子,我认不出来了。”

  “你穿上中国衣服,我也认不出你来了。”韩嘉树穿一袭中式长袍,戴黑色瓜皮帽。“你看起来老气多了。”

  苏州会议让这对老同学有机会叙旧。最后一天,任务分派下来,韩嘉树重新回到昆山,新来的步惠廉几乎完全不懂中文,却派到上海筹开一个新传道据点。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据点,因为去年有个长老会牧师在当地贩卖经书,被人丢石头;一群中国学生放火烧天主堂。此时,美西掀起一股反华暴行。由于华工愿意接受低廉工资,威胁到无一技之长的白人劳工,暴民抓到华工就加以 ... 害,剥头皮甚至以其发辫把他们吊死。[1]中国方面因而回以暴力。美国在南北战争后,工业大兴,造成数百万名 ... (包含中国的契约工人)涌入,许多人参与兴建横贯美洲大陆的铁路。据说他们是一流的工人,“当时有一本医学书说,因为他们的神经系统发育不良,使他们感受不了平常的痛!”但是,铁路完工后,美国国会决定美国不再需要中国苦力,通过法案不准中国人进入美国。

  步惠廉到上海几个月后,到昆山去看韩嘉树,那是大年初四晚上。两人走向韩嘉树的住家,狭窄弯曲的街上,鞭炮齐鸣,铜锣敲得震天响。韩嘉树告诉步惠廉,百姓正在迎财神。传统上,中国人一年有三次要还债——分别是端午、中秋和新年。如果当天无法还债,就得躲起来,次日即是假日,禁止有交易,就可暂时松一口气。当天,大家不许用扫把,以免把好运扫掉,也不准往地上泼水,以防倒掉当年的财运。员工若被老板请吃饭,就晓得来年保住工作;没受邀的员工,也在中国人保住颜面的方式下,晓得失业了。

  第一部分 从韩嘉树到宋嘉树(6)

  韩嘉树夫妇住在教会配的一间两层小楼。韩嘉树带步惠廉穿过庭院,进到餐厅兼客厅。倪桂珍端茶出来时,步惠廉很高兴她走路和美国人一样,不必像中国妇人裹着小脚走路。倪桂珍告诉步惠廉:“我不用缠足时,我娘比我爹更高兴。她比谁都晓得缠小脚有多么痛苦。”韩嘉树告诉步惠廉他岳母逃难的故事:就着三寸金莲走十里路,被迫在路上丢掉祖上(御林军统领)传下来的珠宝。这些珠宝是皇帝所赐,但实在太重了,她无法带着逃难。

  步惠廉很高兴这对夫妻恩爱,但听到韩嘉树表示他觉得“若离开教会,或许对我国人更有贡献”,不免相当沮丧。不论韩嘉树工作多么辛勤,月薪只有十美元,和本地传教士一样。韩嘉树向好友保证:“但是,比尔,请相信我。如果我真的离开教会,我也不会放弃宣扬基督褔音。我会继续替教会效力。”

  不久之后,韩嘉树兼差替“美国圣经会”(AmericanBibleSociety)卖圣经——这个团体出版、助印多种语种的平价版圣经。韩嘉树虽被升为上海地区巡回牧师,仍继续兼差卖圣经。接下来,他“主动请缨”担任“补充”传教士,不需要全职传教,但一有空缺就必须替补到位。一八九〇年,他终于完全离开南方卫理公会布道团;他向美国友人的说法是,“以一个月约十五美元的收入,我无法养家糊口。”韩嘉树当时没说,但多年后告诉家人的说法是:他受不了白人传教士对他的羞辱。他们要求他站着报告其传教工作,而他们全都坐着。因为所受待遇“像个仆人、而非同事”,他终于辞去教会工作。宋美龄后来也同意父亲的感受,认为美国人对中国人有种族歧视。她曾经告诉蒋介石的一名美国顾问,她一向觉得美国人潜藏没说的是:“噢,是呀,她当然很聪明,可是她毕竟只是中国人。”

  韩嘉树虽然离开教会,但仍与美国圣经会保持关系;该社已经以文言文翻译、印刷圣经三十年,供知识精英读阅。不久,韩嘉树就用他在美国学来的印刷知识,加上他在圣经会的心得,开始自己印刷圣经。中国工人工资不高,中国的纸张和装订也不贵。但是,他从哪里得到资金开设印刷厂,我们并不清楚。有人猜,他一定是找老恩人卡尔支持;也有人说,资金是由一些西方布道团体筹集,他们需要圣经供信徒参阅。不论资金来自何处,很快就偿还了。韩嘉树的华美书馆(Sino——AmericanPress)一开始就很成功——东家熟谙西方商业手法,又兼具中国人天生的和气生财之道。

  为了做生意,查理在名片上把英文姓氏由Soon改为Soong,也正式舍韩姓、改姓宋。中国人改名换姓,以反映新心境或新生命,并非罕见。为了配合社会地位的提升,查理选择宋朝之名作为姓氏。[2]他马上又印刷西方教科书,不久就在法租界买下一座旧仓库。又隔了几年,一对孙氏富商兄弟请他陪同前往美国。通晓西方商业实务、会讲英语的宋嘉树,协助孙氏兄弟向艾利斯——查尔默斯公司(Allis——Chalmers)买了一座面粉厂,在上海注册登记,交涉制粉权利。宋嘉树应聘担任孚丰面粉公司司库,协助公司拓展业务,使之成为东方最大的面粉厂之一。他也因此分配到孚丰股票,一生受用无穷。

  宋嘉树这厢得意商场,倪桂珍则连生下三女、三男。前四胎(三女一男)都生在一九〇〇年以前。长女霭龄生于一八八八年;宋嘉树取名为南西(Nancy),以纪念卡尔的夫人。两年之后,次女庆龄出生,英文名罗莎蒙德(Rosamond),是为了纪念里考德牧师的女儿。一八九四年,长子子文出生。一八九七年, ... 美龄出生。她的英文名“奥丽芙”(Olive)则很少用。子良、子安二子也在数年后相继出世。

  生意成功使得宋嘉树能在公共租界边上盖上一栋新房子,坐落田间,群树环绕,设计成半洋半华的上海式洋房。前院立起围墙,防止宋家小孩跌进溪沟。可是,小孩很快就学会 ... 、爬树,宋嘉树必须打点邻近村民,让子女可以在附近嬉闹无忌。一楼有四间通风良好的房间:一间中式客厅、一间摆放钢琴的西式客厅、一间餐厅以及宋嘉树的书房。后方有小间盥洗室和一座楼梯,这在当时中国人的住宅中都极为罕见。楼梯通往二楼四间寝室——主卧室、男孩房、女孩房,以及一间客房。楼上有两间盥洗室,设有绿色上釉浴缸,绘有黄龙。另一个罕见之处是西式席梦思卧床,不用中国人常用的硬木床。前来参观的邻人用手指戳戳松软的床垫,觉得这不利于孩子健康。

  主楼后方隔着小庭院,还有第二栋建筑,这是佣人房、储藏室和厨房。由于宋嘉树不习惯中式饭菜,倪桂珍学会在餐厅后方一间小餐室的西式炉灶替他烹调西式食物。三个女儿也在这间小餐房学会美式烹调。主厨房是家中男厨师的地盘,他不让女子进到他的工作空间。

  宋家夫妻一项共同的兴趣是音乐。倪桂珍会弹钢琴,宋嘉树则爱唱歌。宋嘉树天生一副好嗓子(霭龄也是),把在美国学来的歌倾囊相授。身为家中老大,霭龄和父亲特别亲近。她十岁生日当天,父亲送的礼物是一辆自行车。他们经常一起骑自行车,到宋嘉树的印书馆、面粉厂,慧黠的霭龄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生意世界的运转。

  宋嘉树鼓励子女放胆学习、要有自信。父亲教的是他们可以任情发挥——他本身不就是由农民成为创业家的吗?——母亲则较为务实,对子女予以管束、要求纪律。宋家不准打牌、不准跳舞。虔诚的倪桂珍在二楼房里长时间独处、祈祷,而且往往是黎明前已开始晨祷。当子女前来请益,她都说:“我必须先问问主。”宋美龄日后回忆说:“我们不能催她。问主不是只花五分钟问一问、请他保佑她的孩子,使其愿望完成。那得要等候上帝,直到她感受到他的指引。”

  宗教成就宋嘉树的一生。卫理公会教育他,让他在世界有一席之地。但是,他的三女儿美龄可不见得如此。宋美龄被要求以三位兄姐行为为榜样,但她却觉得每天祈祷“太累啦”,“讨厌主日要到教堂听道那么久”。家庭祈祷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经常借口口渴而开溜。她在一九三四年写道:“我以前认为信仰、信念和永恒不朽多多少少是想象出来的。我相信眼见的世界,不信见不到的世界。我不能因为某样东西一向被人接受,也就接受它。换句话说,先人们觉得够好的宗教,就未必吸引得了我。”

  第一部分 宋家有女初长成(1)

  我身上唯一和东方有关的是我的脸孔。

  ——宋美龄

  宋家长女霭龄在五岁时告诉双亲,她想进寄宿学校念书。虽说是孩子气的念头,却为两个妹妹立下独立自主的高标准;她们也被期许在小小年纪就勇敢踏入陌生的领域。

  宋家是在摩尔卫理公会教堂做礼拜,这是一座附有钟楼的砖造建筑物,星期天往往就在宋美龄所谓的“冗长沉闷的听道和祈祷”中于此度过。主日礼拜的音乐通常由富有、时髦的马克谛耶学校(中文校名为“中西女塾”。——译者注)学生提供,这所学校即以当年不准宋嘉树学医的那位牧师为名。宋霭龄注意到马克谛耶学校女生在教会的地位特殊,决心也要进入学校就读——而且愈快愈好。虽然马克谛耶学校收的是年纪较她大的学生,校长注意到她的意志坚决,同意亲自教她两年。几天之后,穿着一件苏格兰方格呢布上衣、一条绿裤子的霭龄,跟着父亲坐上一辆黄包车,后面跟着另一辆黄包车、载着一只崭新的黑色提箱,里面装的是她的衣物。直到她父亲把她留在校长的书房、回家去之后,五岁的她才落下泪来。

  宋家二女儿庆龄则等到七岁才进入马克谛耶学校,但是美龄敬爱大姐、一心效法大姐,也在五岁时进入马克谛耶学校。大家都喜欢美龄,课业对她来讲也很容易。她好强、争胜,不像庆龄沉静、深思。美龄有一次在学校每周一次的宗教讨论会上盯着问二姐:“你为什么问李牧师问题?你难道不信主吗?”在家受娇宠的她,在学校一样为所欲为。

  马克谛耶学校有两栋大楼,中间以走廊连通——夜里没灯,要穿过走廊,令许多小女生害怕。老师问同学:“你们为什么不能像美龄那样,泰然自若穿过走廊呢?”但是,美龄表面上勇敢,夜里却开始做噩梦,吓得发抖战栗。她会站在床边,挺直腰杆,背诵白天学的功课。她的身上也爆出红色的荨麻疹,又痒又烫。最后她被送回家,学校派了一名老师专门辅导功课。对于十分焦虑的五岁女童来讲,一定感到非常挫折,竟然无法及得上姐姐的榜样。

  在一群玩在一起的男、女童中,美龄是年纪最小的,因为长得胖嘟嘟,被姨父取了绰号“小灯笼”。跟在姐姐、哥哥背后,身穿花棉袄、宽长裤,鞋子绣了猫头,还有胡须和耳朵,她是其他小孩都想摆脱的小跟屁虫。玩起捉迷藏,她最不在行,躲的时候怕被发现,轮到她要抓人,又永远找不到人。有一天,大家告诉她,她若站在院子中央、蒙上双眼,数到一百,就可以开始抓人。美龄小小年纪,才刚学会由一数到二十,然后就三十、四十数下去。她快快数完,有个小孩告诉她,不算,她必须重数。她数完第二遍,睁开眼张望,玩伴全不见了,大家丢下她,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最后是霭龄回头来找她,安慰她,有一天她长大了,就可以像现在大家戏弄她一样,去戏弄别的小孩。

  宋霭龄和宋庆龄让马克谛耶学校的同学望而生畏,大家都认为她们太世故、不易亲近。宋家大小姐极为成熟,十五岁时,父母亲就决定送她到美国念书。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上海,富贵人家流行送子弟出国念书,宋嘉树希望外界知道他已经发了财。但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忘不了他那两位富家出身的连襟牛尚周、温秉忠当年在波士顿求学。宋嘉树的子女都不应再像他那样,要拼命奋斗争取受教育。

  第一部分 宋家有女初长成(2)

  宋嘉树和老朋友、老同学步惠廉商量之后,决定把霭龄送到步惠廉老家佐治亚州梅岗城韦斯利安学院(WesleyanCollegeinMacon)就读。韦斯利安学院校长葛理(JudgeGuerry)回信给步惠廉表示,他有兴趣收一名中国女学生;该校曾收过几个印第安人学生,但从未收过中国学生。韦斯利安学院(当时校名韦斯利安学院女子学院)是全世界最早专收女生的学院。

  宋家夫妇决定送女儿出国念书,堪谓开中国风气之先,与绝大多数富贵人家大不相同。消息传出,宋嘉树要送大女儿到美国留学,上海为之震惊。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父亲,把嫁女儿的嫁妆浪费在出国念书上?宋嘉树不仅可能浪费了嫁妆钱,有哪个男人肯讨个脑子里塞满西方进步思想的女子为妻室?宋嘉树不理会这些批评,给大女儿办惜别宴会,把她托付给老朋友步惠廉,踏上赴美的漫漫长途。

  步惠廉前些年娶了艾迪·戈登(AddieGordon),现在已生了四个儿子,全家预备回美国休假。去年冬天,艾迪得了伤寒,家人认为三个星期的海上航行,令人心神清爽的海上空气可以有助于她的康复。步惠廉已订好太平洋航运公司邮轮“高丽号”船票,预定一九〇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起程;宋嘉树安排霭龄住在步家舱房邻室,与他们一道走。(“高丽号”客人只分两等:包舱和统舱。)宋嘉树替霭龄买好船票后,立刻前往葡萄牙领事馆替女儿买了一本葡萄牙护照。

  美国国会为了制止华人 ... ,于一八八二年通过排华法案,禁止华工进入美国。虽然学生、教师、商人、游客不在此限,但这项法案已使 ... 几乎绝迹;一八八一年入境美国的中国人有四万人,到了一八八七年骤减到只剩十人。根据一八八二年排华法案[后来延伸为基瑞法案(GearyAct)],住在美国的华人必须带着贴有照片的护照,随时随地接受检查——这个规定经常导致颇有地位的人士遭到扣押或骚扰。一九〇四年,即宋霭龄和步惠廉全家同行赴美那一年所通过的法案,则把排华法案无限期延长。上海报纸频频报道华人受辱、被捕的故事,我们不难理解身携葡萄牙护照、自称在澳门出生的宋嘉树,为何要替女儿购买同样的护身符。

  起程当天,宋嘉树陪霭龄到“高丽号”、送她上船、陪她度过三小时的健康检查。铜锣响起,分手的时刻终于到来,父女俩镇定地互道珍重。霭龄一直压抑住感情,没有流露出来,直到邮轮响起一阵尖锐的汽笛声,步惠廉才注意到她悄悄流下眼泪。霭龄是包舱级客人中唯一的华人,备受注目。十五岁的她,表情严肃、比实际年龄大得多。这也有可能是因穿着打扮所致。她的西式衣服是由好心的传教士太太替她缝制,早已跟不上所谓时髦,自然显得老气横秋,她的头发又打成一条长辫子,束上黑结,悬于背后。在船驶抵日本神户港前夕,船上一名船员为示好意,向她邀舞。

  她说:“不了,谢谢你。我不行。”

  这位年轻船员说:“没关系,我来教你。”

  “不,我不应该跳舞。”

  “为什么?”

  “因为我是基督徒;基督徒是不跳舞的。”

  “高丽号”在神户靠岸时,艾迪略为发烧,但是担心她若留在舱房休息,向来爱扣船的日本卫生官员或许会认为她有病。前一天才有一名华人乘客在统舱过世;虽然随船医生说此人是因肺炎而死,日本检疫官却声称死因可疑,“很像黑死病”,坚持所有乘客皆需上岸、接受消毒,船只也必须喷药、衣物皆需进行病菌处理。艾迪从检疫站浴室回到船上,已经发高烧。十天之后,“高丽号”终于完成检疫作业,但她已经病得很重。步惠廉和随船医生决定送她下船,住进横滨一所医院。由于不知她会住院多久,步惠廉也带走小孩和行李;霭龄决定继续行程,步惠廉遂把她托给同船的另一位南方卫理公会传教士安娜·拉纽斯(AnnaLanius)。她们搭乘“高丽号”抵达旧金山;船上载了七千吨货物(大部分是 ... ,预期税金达二十五万美元),价值两百万美元的黄金(日俄战争正在进行,日方要把它们送到美国保管);还有采访战争新闻的名作家杰克·伦敦(JackLondon)。同一天,艾迪在横滨撒手人寰。

  第一部分 宋家有女初长成(3)

  霭龄的新朋友拉纽斯形容她是“循规蹈矩的年轻女孩,熟谙英文、词汇丰富”。船只靠岸、开始卸货时,霭龄惊讶地发现怎么会有“白人在做苦力的工作”。她交出护照供海关关员检查。

   ... 官说:“你想拿这个玩意儿糊弄我呀?小妹妹,好多老中都耍这一套。不行啦!你给我好好站到一边去,等一会儿我们把你送到拘留所去。”

  霭龄顶回去:“你不可以把我送到拘留所。我是包舱级的乘客,不是统舱级的。”

  拉纽斯也 ... :“你绝对不能把她送到拘留所去。我要在这里陪她,看你怎么把她送过去。”有位 ... 官同意,设在码头一角的拘留所实在“不适合有自尊心的动物”。他说,霭龄应该留在“高丽号”上,等候下一班船遣返中国。两名女士被留置在船上的一间小舱房里,每天喂三顿牛排、马铃薯和面包。到了限制居住的第三天,拉纽斯获准上岸打 ... 。她打 ... 给里德博士(Dr。Reid),他是当年替宋嘉树夫妇证婚的牧师,此时在旧金山工作。里德第二天带了一名护士前来探望,由她替代拉纽斯。霭龄又被扣了两星期,换到另一艘船上,直到里德找到华盛顿工作人员,几经交涉才安排好准她入境美国。[3]

  三天之后,步惠廉在横滨办好太太的丧事后抵达旧金山。当他和霭龄到达梅岗市时,火车站簇拥着一群人。有人来迎接步惠廉回到老家,有人则出于好奇来看热闹。次日的《梅岗城电讯报》报道,本市“来了一位要到韦斯利安学院念书、却在旧金山被扣押在船上的中国女孩。……据说,这名女孩相当聪明。”曾经批评中国人是“不道德、 ... 和卑劣的民族”的韦斯利安学院校长葛理的话在这篇报道中被引述:“当然她(霭龄)不会硬要求要和别的女孩做伴,别的女孩也不会被硬要求与她做伴。她们将自由来往。我不会担心她受到不客气、不尊重的对待。”

  韦斯利安学院成立于梅岗建市十六年之后,是南北战争期间南方照旧开课的少数学校之一,依然保有褊狭之见。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吓坏霭龄。她称不上漂亮——个子矮、而且似乎胖——对梅岗城上等人家的小姐构成不了威胁,因此大家都说她娇美(charming)。

  一九〇七年,霭龄已是三年级学生,宋家决定也送庆龄到韦斯利安学院。美龄向父母亲表示,她也要出国念书。他们说,她年纪太小了;她提醒他们,前一阵子她生病时,爸爸妈妈答应过她,如果听话接受治疗,她要什么,他们都会同意。十岁的她,就这么辩赢了。宋家姐妹在姨父、姨妈陪同下赴美,开始在新泽西州桑密特(Summit)一所寄宿学校上了一年学,一九〇八年转到韦斯利安学院。此时,庆龄年纪够大,可以赶上正常课程、照料自己,但是韦斯利安学院实在不晓得如何处理她妹妹。后来,美龄由一位英文教授的女儿亲自辅导功课、同时也兼代母职。十岁的小女孩显然仍需要许多的指导。脸颊丰润、慧黠调皮,她带着几分稚气的机智相当有名。当年搽脂抹粉仍被视为不正经,有一天有人发现她脸上化妆,她却能勇敢回应。

  有一位较为年长的女生说:“美龄啊,你的脸上了粉呀!”

  她答说:“是啊,中国粉嘛!”

  美龄在梅岗城时期,韦斯利安学院校长由葛理换成安斯沃思(Dr。W。N。Ainsworth)。安斯沃思有个女儿伊洛希(Elosie)与美龄年龄相仿,两人成为朋友。有一天美龄和伊洛希发生口角,安斯沃思太太觉得必须开导一下极易动怒的美龄吵架不好、宽恕最乐的道理。

  第一部分 宋家有女初长成(4)

  伊洛希的妈妈问她:“你不觉得像这样大肆咆哮很惭愧吗?”

  美龄 ... 说:“安斯沃思太太,我偏就喜欢!”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安斯沃思太太被人问起,她记得美龄“就是爱管闲事,别人的事她都要过问”。根据她的历史教授的说法,她“是个活泼的小孩,头脑很不寻常。”她也很任性。有位老师说:“她在音乐课上很不听话。”她会宣称:“我不爱弹这首曲子。”然后把谱子往钢琴上一扔,另外选一首她喜欢的曲子。

  当霭龄要回中国去时,庆龄仍在韦斯利安学院上学,美龄被送去和霭龄一位同学的母亲一起住,方便她正常上八年级的课。在佐治亚州皮德蒙特市(Piedmont)上公立学校,对她是个大开眼界的崭新经验,因为她班上许多同学是成年男女,必须工作多年才积攒够钱来上小学的高年级班。蒋夫人多年之后说:“我想,我在少女时期接触这些人的经验,影响到我关心没有福分含着银汤匙出世的人,这是我在别处没有过的经验。”

  一九一三年,庆龄从韦斯利安学院毕业,美龄转学到马萨诸塞州韦尔斯利学院(WellesleyCollege),以便靠近正在哈佛念书的哥哥宋子文。十六岁的她,个儿矮、胖嘟嘟、圆脸、相貌童气,公认的长相“平凡”。她剪了短发,刘海罩在眼前,并不漂亮。虽然她必须重念大一,宋家却因她能进入一所一流的女子大学而引以为傲。

  这位中国少女令韦尔斯利学院教授和同学觉得好玩的是一口“思嘉丽腔调”,也就是某位老师说的,“她讲地道的乔治亚腔英语”。美龄从南方城市来到新英格兰的中心,必然也感受到文化震撼。她告诉大一新生事务主任:“我估计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但是她的英文老师途尔小姐(MissTuell)对她印象极好。老师说:“她比班上所有女生都能写出更有文化、更善用成语的英文。她不必先用中文思考,再翻译出来,她完全以英文思考。”美龄虽然机智聪明,但是在校功课并不杰出,直到高年级才达到杜兰学者——学校学业成绩最优等——的程度。

  完美主义、又有点难以亲近的美龄,刚进大学时穿的是海军裙、水手式上衣,但是在韦尔斯利的四年,服饰愈来愈趋近中国风,喜穿中国传统衣服,只和中国男孩出游。她在宿舍墙上挂一把弯刀,吓坏一名大一学生;她说,每次经过美龄房门,都会拔腿就跑。有一位老朋友回忆说:“她自有定见,绝不接受别人的判断。她是最具独立精神的人,人生可能向任何方向发展。”这位年轻的中国女孩或许颇有主见,但她毕竟仍来自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家。有一次学校戏剧社演出,她被派了一个小角色,哥哥子文要从哈佛过来与经办的老师讨论过后,她才可以上台表演。另一位宿舍女佣说:“门口常有些好人家的中国男孩来探望。”她又说,美龄很担心一回国,父母亲会替她作主,安排她的婚事。根据李台珊的说法,她和某位就读哈佛的中国男子有过订婚之约,但不论她有何打算,却因回国而打乱了。

  当年韦尔斯利的女生流行保留一本她们称为“忏悔书”的亲笔书写册子,彼此交换传阅,在“忏悔”之后署名。美龄写的是:“我有一项奢华浪费:衣饰。……我喜爱的座右铭:别吃糖果……我不可告人的遗憾:太胖。”美龄在韦尔斯利最要好的朋友是埃玛·狄隆·密尔斯(EmmaDeLongMills)。埃玛的财产继承人托马斯·狄隆(ThomasA。DeLong)说,美龄有时候会显露出“孩子气的虚荣”,埃玛总是会知道美龄是不是又进到她房间了,因为她的小镜子又不见了。

  美龄和子文有一年夏天一起到柏林顿(Burlington),参加佛蒙特大学的夏日学校;另一年夏天则到玛莎葡萄园岛(MarthasVineyard)度假。据说,她住在一个朋友家、一个必须骑自行车去取邮件的地方。有一天下午,美龄不见了,直到快晚餐时间才现身——又脏又累、狼狈不堪。大家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她认为该轮到她去取信,因此就去取信了。

  她的朋友说:“可是你根本不会骑自行车呀!”

  她答说:“我是不会啊!可是现在我会了。”

  宋美龄于一九一七年自韦尔斯利毕业。她主修英文,选了美国文学、英文写作、哲学和圣经研究等课程。虽然同班同学都没人想到她会成为二十世纪的风云人物,她的真实感却赢得大家的尊敬。她的舍监老师途尔小姐依然称赞美龄:

  对她来讲,凡事来得容易,很容易就会懒散过日子……她对中国一直十分忠诚。她明白自己回国后会面临的问题,我觉得她一直在这两个如此不同的世界中依违不决。但是她从未想过不回自己的国家。她对每样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凡事都要刨根究底,一直追问不停,今天跑来问文学问题,明天跑来问宗教问题……她坚持追出真相,最气被人拿以讹传讹的信息搪塞。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1)

  (蒋介石)不到四十岁,心里已“毫不怀疑”自己是中国的命运之子。

  ——陆品清

  蒋介石出生于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数百年来,先祖住在青山环绕、溪谷包围的市镇。溪口镇附近有飞瀑、溪流,山坡或辟为梯田种水稻,或种茶叶。周遭是大片竹林,以茎干挺直闻名。镇上只有一条街道,分成上街、中街和下街。蒋家住在上街五十一号盐铺楼上,蒋介石[20]于一八八七年十月三十一日出生于此。

  蒋介石的祖父对他一生有极大的影响。蒋介石说:“我祖父那一代开始经商,以盐业致富。他为人善良,待人宽厚,但是教养子孙则很严格。他终生吃素, ... 丝缎衣物。他也虔诚信佛……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祖父一直为我治疗、照料我,经常陪在我床侧。如果病情严重,他寸步不离、夜里也不睡……我的病几乎都是靠我祖父的医术治愈。”

  蒋介石幼时体弱多病,而且还非常调皮顽劣。三岁时,他把一双筷子往喉咙里插,看它有多深,结果筷子卡住了。等到 ... 时,家人担心他的声带是否受伤。六岁时,他在屋檐下接雨水的大水缸旁玩耍,为了拿一块冰而跌进水缸,差点没冻死。

  为了让他有事做、不惹祸,蒋母王采玉让他在四五岁时启蒙念书。她试图“教我、劝我用功。劝说无效下,她会一再用桦条打我、以免惯坏我”。但是,他在街坊孩童群中却是天生的领袖。他扮演将军带他们玩打仗游戏、或上台讲故事。“他态度骄傲、举止神气”。根据他一位老师的说法:“游玩时,他把教室当成舞台,所有的学童当成玩具。他可以玩得很疯、桀骜不驯。但是他一坐下来读书或提笔想事情时,周遭众声喧哗也不会分心。他的动静之间有时相隔只有几分钟,仿佛有双重人格似的。”

  我们对蒋介石的父亲所知不多,他在蒋介石九岁时去世,此时蒋介石的祖父已经去世两年。蒋介石和父亲感情不深,但非常敬爱母亲。王采玉是蒋父第三位妻室,二十二岁就嫁给比她大二十岁的丈夫。她虔信佛教,管理一个大家庭,包括蒋父第一任妻子去世后留下来的一子一女,以及她自己所生的六个子女(两个早夭)。根据蒋介石的自述,他母亲从一八八六年嫁入蒋家、到一九二一年去世,“含辛茹苦三十六载”,吃了不少苦。这是因为家里没了男人当家,由女人主持家务,常遭地方当局欺负之故。他说:“我因为出身寒微,经常受到歧视。”

  蒋介石多年后写道:“要记得当时的清朝 ... 处于最 ... 的阶段。堕落的士绅和 ... 的官吏习惯作威作福、虐待百姓。我家孤苦无依、无权无势,立刻成为他们欺凌的目标。苛捐杂税、不公的傜役不时落到我们头上,有一次还被揪上公堂公然羞辱。遗憾的是我们的亲友族人也冷漠不管。我家当时的凄惨状况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全赖家母的坚毅,蒋家才没毁了。”溪口镇有一百姓未缴纳田赋,逃出乡里;地方当局晓得蒋家并无成年男人,竟然把蒋介石揪上公堂,威胁说:如果他或家人不付逃跑者该付的罚款,就要把他关进牢房。这件事显然对蒋家母子都是极大的侮辱,蒋介石日后经常说这件事“激起我的革命火花”。

  蒋介石的幼弟最得宠,蒋介石说:“他面貌俊秀,我们无人可及。”异母大哥是一家之长,幼弟又得母亲之宠,他在家中似乎没什么地位。他的失落感因一个相命师的说法更为加强——相命师当着全村的人面前说,他的天庭与别人不同,他是个“非常奇特的儿童”。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2)

  蒋介石九岁之前就会背四书,我们必须假设他没有比同龄的中国男孩更优秀。然后他又要念五经。十五岁完成这些古文教育之后,蒋介石试图参加科举考试,若能中举,就有资格任官。他的老师说:“他为了满足好奇心,前往参加考试。对于考场既残酷、又羞辱人的规定,深恶痛绝。他非常不满意朝廷轻视儒生,以及鼓励颓废、迂阔的坏习惯;不久之后,他欣然获悉袁世凯上书朝廷,建议设置新制教育以取代科举考试。”

  在此一年之前,十四岁的蒋介石奉母命娶了邻村不识字的毛福梅为妻。毛福梅在十九岁嫁入蒋家。她体格粗壮、和蔼可亲。这段婚姻从来不曾成功,不过毛福梅宣称起码头两个月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直到婆婆批评她不该陪着蒋介石每天在山间散步。

  她痛责我对她儿子起不良影响,又指责我助长他的懒散。她甚至说我导致他走上歪路:“你这个 ... 的 ... ,跟着一个男人在山上、寺庙间游荡……年轻的妇道人家怎能如此?”……但麻烦并不止于此。丈夫和我在屋里说笑,她就容忍不得。我们稍一讲话,婆婆就非常厌烦,她还诅咒我讲话。因此,为了不再引起不痛快,我保持缄默,很少说话……婆媳不和又慢慢引起丈夫和我疏远。

  蒋母破坏了儿媳关系,但其实蒋介石本人起到了更为恶劣的作用。毛福梅向友人诉苦,丈夫殴打他。蒋经国后来曾说,父亲抓着母亲的头发,从楼上拖到楼下。

  科考未过,蒋介石进入离家不远的凤麓学堂念书,之后再转入宁波另一所学校。老师教导他儒家的自律自修,也导引他接触《孙子兵法》[21],向他解释分而征服及用间之道。蒋介石接下来又读了龙津中学堂,老师董显光对这位十八岁的青年有这样的描述:“蒋介石每天早起,漱洗完毕,习惯在寝室前走廊立正半小时,抿紧双唇、眼神坚定、双臂抱胸,全神贯注思考。”董显光后来在蒋介石底下做事,写了上下两大册经蒋授权的传记。董显光说,这位中国未来的领袖令他“印象深刻”。蒋在龙津中学堂读书时,表现出典型的青少年叛逆的特征,他剪掉辫子寄回家,宣示今后脱离清朝,也从家乡独立。十九岁那一年,他向母亲讨到旅费,前往日本,准备进入军校就读。

  当时在亚洲各国中,日本的 ... 最为先进,刚打赢日俄战争(一九〇四至一九〇五年)。蒋介石到了日本才发现,他必须取得北京兵部的推荐才能进入日本军校就读。他遂束装回国参加考试,以便从浙江省推荐的六十名学生中抢到前十四名的成绩。由于他未在学校修过日文,被认为资格不符。他向校长陈情,声称他在日本时已学会日文,这样才获准参加考试并通过,保送到东京振武学校受训三年。

  在这三年中,蒋介石每天只吃一两碗白饭,“配一小片鱼、一小块腌萝卜”,养成他日后著名的斯巴达式胃口。他在一九一〇年(辛亥革命前一年)毕业,被派到日本陆军野战炮兵团接受为期一年的实习。

  有意思的是,据说经常令中国长官印象深刻的蒋介石,对日本长官却起不了作用。蒋介石在同学之间的人缘并不特别好,而他所隶属的日本陆军第十三师团指挥官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只记得有一次邀蒋介石喝茶,这位年轻人穿得整整齐齐,非常有礼貌,留下四个字的法书:“不负师教”。这位军官从这四个字得到错误的结论:蒋介石日后的成功是因为他的忠诚和感恩。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3)

  蒋介石留日期间,通过孙中山的亲信陈其美的关系,参加中国革命运动。陈其美被许多人视为孙中山早期追随者当中最聪明的一位,曾任上海都督,在袁世凯赢了 ... 后,陪着孙中山流亡日本,遭到袁世凯重金悬赏捉拿。陈其美戴着一副圆眼镜、有一对招风耳,相貌不似革命党。他和蒋介石同是浙江人,比他年长九岁。批评陈其美的人说,他比孙中山“更懂合纵连横、更善于组织、较少理想主义色彩”,“残暴无情、寡廉鲜耻”,“是上海地下社会的一员”。蒋介石在陈其美的影响下,开始带领一群年轻人每星期天秘密 ... ,“商讨革命大计”。虽然他嗓音尖、讲话粗鄙,蒋介石利用口才“使听者动容”。如果说他早年参加科考的经验使他厌恶清廷,现在他的新朋友和新发现的政治目标则提供一个替代清廷和西方列强的选择(他觉得清廷和列强都在压榨中国)。革命也使他的熊熊怒火有了宣泄的出口。

  蒋介石利用暑假回到上海法租界革命党人秘密总部工作。看来似乎蒋母已经注定不会抱孙子了,有年夏天,她决定插手。算命师说毛福梅会生下一子,将来会做大官,于是王采玉带着媳妇到上海,要儿子尽传宗接代的责任,否则她就 ... 。蒋介石和毛福梅唯一的儿子终于在一九一〇年四月出世,命名为经国,但是在王采玉要求下,在蒋氏族谱里登记为蒋介石幼弟的子嗣——这位弟弟四岁即已夭折,但仍是妈妈的最爱。

  一九一一年,革命之年,蒋介石回到上海。陈其美要他率领一支“从上海地痞流氓招募来”的三千人部队。把这些人整训完后,蒋介石率领一百多名敢死队回浙江去“解放”杭州。后来他“自暴自弃”,从总部消失好几个月,纵情于上海江西路(红灯区)的烟花柳巷,数度染上性病,显然因之失去生育能力。他在十年后的一封信中为自己的纵情声色辩解说,“人人认为我耽迷酒色,但是他们不晓得,那是因为我已极度沮丧,没有别的办法。”一九一二年,他结识上海妓院内一名女侍姚冶诚,姚成为他的侧室,陪伴了他八年。

  除了控制不了的声色之欲,蒋介石开始展现“激昂、不妥协的脾气,令同僚非常难以忍受”。这个讨人嫌的特质往往使他的尖嗓子变得更为激越,就连相当同情他的传记作者也要特别提到这点。这位作者也提到他“残暴”的天性。他说:“他会暴跳如雷,很少人能忍受。没有人受得了他,他愈来愈和同僚合不来。”蒋介石又到日本住了几个月,期间为一本杂志撰稿。虽然他早年的文章提倡世界和谐,此时却相信中国需要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它可能需要花掉国库收入的一半至三分之二。

  蒋介石回到中国,加入一九一三年的二次革命倒袁运动。次年,他奉派到东北调查当地国民 ... 声称的革命时机成熟之说。蒋介石的报告看法完全相反,坏了那位代表的好事;此人原本希望以革命做幌子来募款私用。一九一六年,蒋介石率部队攻占位于上海、南京之间的一座要塞。第五天,却发现部队全跑了,丢下他一人不顾。有位传记作家说,这次经验,加上他的好友、恩师陈其美也大概在此时遭到暗 ... ,使他“被迫害感、疏离感大增”。

  有称帝野心的大总统袁世凯于一九一六年春天去世。但是,他在临死前下令特务暗 ... 宿敌陈其美。特务利用 ... 缺钱的弱点,买通一名 ... 员,佯称他晓得可向何人求助,陈其美得知后,在前往“会见”资助人的途中遭到狙 ... 。蒋介石身穿丧服现身公祭,痛哭今后再也没有人会如陈其美一样“知我、爱我”。他怕自己会是袁世凯下一个狙 ... 对象,躲进一家妓院,后来与陈其美的侄子一起住。蒋介石后来表示,陈其美之死使他“陷入放荡僻邪生活”。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4)

  陈其美生前介绍蒋介石认识上海商人“古董张”张静江。张静江是个瘸子,在巴黎贩卖中国古董赚了大钱,现在与蒋介石交好。张静江和陈其美、蒋介石都是浙江同乡,他捐了不少钱给孙中山搞革命,一位消息灵通的记者说他是“孙中山运动的头脑。他有才智、熟悉西方,孙中山对他非常尊重”。但是别人口中的古董张,由于和上海黑社会(大部分隶属实力强大的青帮)关系密切,是“革命运动中最阴险的一个角色”。在作家韩素音[22]笔下,上海是个“惊人的黑道城市……举世无双。和它摆在一起,艾尔·卡彭(AlCapone)的芝加哥是个安静的、近乎虔敬的乡下城镇”。(卡彭是美国黑道史上的重要人物。——译者注)通过张静江,蒋介石认识了青帮其他要角。张静江是个“敏锐的造王者”,他和陈其美一样,在蒋介石身上看到一个可造之才。

  陈其美死后,蒋介石显然一度精神崩溃,蒋母到上海照料他。在袁世凯的天罗地网般的追缉下,他可能得到青帮之助才躲过被捕的命运。一九一七年,他被任命为孙中山的 ... 顾问,接下来三四年时间寄身“客家将军”陈炯明领导的粤军第二纵队。蒋介石并不信任陈炯明,提醒孙中山要小心。蒋介石既不能自己选择干部、又不能训练自己的部队,建议解散第二纵队,约近一年之后请假离营(前往上海和东京),最后辞职离开纵队。蒋介石后来屡次在情势不佳时就来辞职走人这一招,以证明他是无可取代的。他发觉这一招通常会使得工作环境改善,权力也得以增大。这招果然奏效。孙中山和陈炯明都请他回来改组粤军。蒋介石犹豫不决,直到反对孙中山的桂系部队 ... 害了孙中山的好友朱执信之后才决定回广州。他决定回粤,也可能是因为孙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信邀他:

  执信忽然殂逝,使我如失左右手。计吾党中知兵事而能肝胆相照者,今已不可多得,惟兄之勇敢诚笃,与执信比,而知兵则尤过之。兄性刚而嫉俗过甚,故常龃龉难合,然为党负重大之责任,则勉强牺牲所见而降格以求,所以为党,非为个人也。

  蒋介石回到岗位之后,获悉陈炯明没按照他拟定的计划收拾桂军,又是大怒。他到上海向孙中山抱怨此事,孙中山也没给他满意的答复。他对两人都厌烦透了,就以母亲一九二一年六月去世为理由回到溪口,摆脱这个烦人的局势。他来来 ... 直到十一月把蒋母下葬。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蒋介石再婚,这次的对象是他自己选的。新娘名叫陈洁如,英文名珍妮(Jennie)。蒋介石第一次见到她是一九一九年。她又瘦又高,和他乡下的元配完全相反。依据陈洁如的说法,她原先对他并没什么兴趣,躲他躲了一阵子,尤其是他曾把她骗进一家旅馆,企图用 ... 的方式占有她。(当时他三十二岁,她只有十三岁。)

  但是,蒋介石穷追不舍,陈洁如母亲关心女儿的未来,雇了私家侦探调查他的过去。调查结果指出,蒋介石住在上海,基本上没有工作,家乡有个发妻、还有一个侧室。但是,洁如的父亲于一九二一年秋天去世后不久,张静江——蒋的好友、洁如的干爹——前来拜访陈母,向她担保,毛福梅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已经出家”,而蒋的侧室姚冶诚目前住在苏州,“最近已接受五千元遣散金,放弃和蒋先生的关系”。这之后,陈母同意蒋介石娶她女儿。婚礼以中式礼仪于上海大东饭店举行,约有五十名亲友出席由张静江主持(可能也由他付钱)的这场婚礼。蜜月期间,陈洁如发现蒋介石违背医嘱,花柳病还没治好就和她成亲。他传染给她淋病,害得两人都不能再生育[23]。他为示自惩,发誓今后滴酒不沾。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5)

  陈炯明的不可靠果真被蒋介石说中。孙中山到达广州时,发现陈炯明已经自封了一大堆显赫职衔,包括陆军部总长和广东 ... 两大要职,只留给孙中山这位革命创始人内政部总长的位子。孙中山为了反制,设法让“非常国会”推举他为非常大总统。但是,陈炯明已不愿屈服于孙中山之下,他是大军的总司令,掌控了孙中山部队所需的武器给养,实质上就是华南的大军阀。而北京 ... 一向乐意与占上风的人站在同一边,他们支持陈炯明、而非革命党孙中山。孙中山出任非常大总统的计划没有成功。不管他的头衔是什么,列强在北京的使馆不肯承认他,也不肯把海关税收转交给他。陈炯明利用这个局势,派兵攻打孙中山在广州的总部。蒋介石当时并不在广州,但他声称陈炯明悬赏二十万元,外加准许放手劫掠三天,只要 ... 了孙中山就行。孙中山的手下好不容易说服他逃走。

  宋庆龄对事件的经过有如下的叙述:“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钟左右,孙博士叫醒我……要我赶紧穿好衣服,情况危急,必须逃命……我觉得有个女人跟着,他会不方便,促请他暂时先走……最后他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但是他把五十余名警卫全留下来保护房子。然后,只身离去。”

  他走了约半小时……枪声大作……敌人从两侧山上向我方开火,高喊:“ ... 孙中山! ... 孙中山!”……天一破晓,我方以 ... 、机枪回击……我的盥洗室被打得粉碎。我们这一小支卫队约三分之一被歼灭,但其余的人更坚决抵抗……到了八点钟,我们的弹药即将用罄……卫队长劝我快走……答应我他会负责断后……后来,五十人全部牺牲了。我们四人……只带最必需的物品……爬行逃命……两颗 ... 飞过我的太阳穴,但没伤到我。

  从上午八点至下午四点,我们陷身枪林弹雨……有一个房间,我刚离开几分钟,整个天花板就垮下来……我们的铁门很快就被推倒,面对士兵的刺刀和 ... 枪……我成功逃出,戴着鲍上校的帽子、穿着孙博士的风衣……我精疲力竭,要求警卫把我 ... 了。可是他们一边一人架着我跑……,遍地都是尸体……有人胸膛打塌了,有人断手,有人断脚……我们的去路又被一群暴民挡住……我们低声商议后,决定躺在地上装死,果真逃过一劫;然后我们起身,再跑……半小时后……我们跑到一个小农舍。主人不敢收容我们,要赶我们走;可是当时我晕了过去,他也就心软了。

  我醒来时发现警卫用冷水擦我、替我扇风。其中一人出外探查……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屋内的警卫赶紧关上门;他告诉我,他的同伴中弹,恐怕已经死了。枪声停了,我扮成老村妇,捡了一只篮子、塞点青菜,警卫扮成挑夫,离开农舍。最后我们到了一个朋友的家,他家当天上午已遭到搜查。要再走,已是断断不能,因此我们住了一夜。枪炮声彻夜不停,当我们终于听到炮舰反击的炮声,才松了好大一口气。那时,孙博士已经安全了。

  次日早晨……另一个铸造工人朋友替我安排一艘小汽艇……河面上挤满了满载战利品、有货物、有女人的船只……据说有两名女性不幸相貌像我,竟被抓了。当天下午,我离开广州,而我留宿的那处住宅再次遭到搜查。最后,当天夜里,经过一番生死挣扎,我终于在船上和孙博士会合。

  第二部分 蒋介石登场(6)

  孙中山登上泊靠于黄埔的海军炮艇永丰舰(事件之后改名中山舰。——译者注),蒋介石带着新婚妻子陈洁如上船陪侍,以表现出对孙中山的忠心,后来在两人关系上产生深刻的作用;三人在船上共住了五十六天。当消息传来,陈炯明部队已击败孙部,他们说服一艘英国军舰舰长护送他们到香港,与庆龄会合。一个多星期后,庆龄拍发电报给美龄,要她送五百元来以乘船回上海。美龄的一位朋友形容他在莫里埃路孙寓见到的庆龄“个儿瘦小,脸色苍白,极为孤单”。

  陈炯明为了摆脱背叛原本领导人的罪名,向全国各报纸发表声明,宣称孙中山的政策“亲俄、亲布尔什维克”。他声称部下在“总统府的保险柜内找出重要文件”,掌握“文书证明,有一项要把中国共产化、以僭替北京合法 ... 的大计划”。孙中山再次退回上海,也发表声明指责陈炯明之叛变,比起他的“大敌”都还要可恶。蒋介石大受 ... ,又到张静江的商行继续他自一九一七年以来即断断续续在炒的股票。起先赚钱,但是因为投机不知节制,以及市场的 ... ,他大赔出场,此后即回到军旅生涯。

  幸运的是,不是人人都相信陈炯明的宣传,国内各地出现同情孙中山的声浪。一九二二年十月十三日,依然效忠孙中山的一支部队在许崇智率领下攻占福州。孙中山立刻委派许崇智为粤军司令,并任蒋介石为参谋长(但蒋介石并不看重这个职位)。孙部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于十二月中旬攻抵广州,陈炯明弃城而逃。一九二三年二月,广州局势已告平静,孙中山凯旋归来。他拍电报给蒋介石,促他快快归队,但蒋介石依旧拖拖拉拉,以眼疾为借口,前往上海。

  孙动怒,写信给蒋:“吁,是何言也。”“吾不能亲身来闽,而托兄以讨贼之任,兄何能遽萌退志如此?夫天下之事,其不尽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总在能坚忍耐烦,劳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兄忘却在白鹅潭舟中之时乎?日惟睡食与望消息而已。……故兄无论如何艰苦烦劳,必当留于军中,与我在外之奋斗相终始。”

  蒋介石在三个月后才离开上海,赶到广州,协助孙中山成功处理了两个叛将,其中之一就是宿敌陈炯明。不知他是不是觉得孙中山论功行赏赏得不够,两个月后又“愤而辞职”,离开广州,声称:“如果我回广东,恐怕无法控制我暴烈的坏习惯。”蒋介石又自称不具备“做参谋的天资”,或许比较适合摆在“不受别人干预、可快速做决定”的位置。他自动 ... 参加赴俄考察团,因为“愚意以为我在国内已无可贡献”。

  蒋介石在一九二三年八月中旬起程赴俄罗斯。孙中山给俄国驻北京大使的一封信中叙明考察团的宗旨:“数星期前我给列宁、齐采林和托洛茨基等同志同样的信,介绍蒋介石。他是我的参谋长和亲信代表。我派他到莫斯科去商讨我们在当地的友人能协助我在中国工作的 ... ……蒋将军有我的全权委托。”

  蒋介石代表孙中山赴俄考察时,年三十六岁。此行对他个人日后发展,以及有朝一日他将要领导的国家,都有极重大的意义。

  第二部分 彷徨少女时(1)

  要知道一国的发展程度,必须看妇女在该国之地位……不幸的是,中国大多数妇女……其生活仍与数百年前无异。

  ——蒋夫人

  一九一八年,美龄监督着全家搬进西摩路新居,却全身起水泡,医生诊断是油漆中毒[26],但也有可能是她后来说的荨麻疹、医生说的神经性皮肤炎。她写信告诉埃玛:“母亲说,这是我不肯跟她去复兴布道会,才会得到报应。总之,我是又痒又肿,痛苦不堪。如果你曾经不幸藤中毒,就可以了解我十分之一的痛苦。”

  宋家三姐妹从来不低估身体病痛所造成的不舒服,而美龄为最。她一生病躺到床上(经常如此),就会借机对自己的生活检讨一番。她写信给好友说:“我觉得自己因为缺少精神运动,快要粉碎。”她说:

  我尝试写作,可是,天啊!我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应该有灵活的脑子,可是自从回国后,我就被一些钝东西包围……我参加的各种 ... 会又是如何?……它们肤浅, ... 们凑在一起是来观察别人的衣饰,大过想要讨论如何改进……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将加入某些积极的社会工作,以辛勤、真实、生动的意义参加工作,可以让我体力上非常不舒服的工作、让我累到不介意睡在什么样的床上的工作、不会有任何虚饰的工作。

  这封信末尾又加了一段附言说:“我已下定决心。我刚通过 ... 与基督教女青年会一名秘书约好,要找一份无薪的苦差事。”

  同一时期,她也偕同宋子文、姐姐宋霭龄及姊夫孔祥熙一起到华北旅行。他们的第一站是北方的大港天津。她告诉好友,他们

  玩得开心极了……姐姐在这儿朋友极多,我们一睁开眼就被车子载着到处玩……吃饭。从来没在午夜一点半之前上床。我们一伙人,包括孔先生、我姐姐、两个小孩、三个仆人、一位姨父、我哥哥和我,全住在旅馆里,包了整层楼的一侧……此地黄包车夫衣着比上海的整洁多了,我也没看到上海到处都是的乞丐……由于姐姐不到十一点不起床,我又总是七点前就起床,因此我常带着小孩出去玩。我们到江湾去看大船进港;好好玩哦!

  从天津,一家人转往北京。她在两个星期后的信上说:

  街道整体而言又窄又不平,灰尘盈寸。一旦下起雨,泥泞逾尺,烂成一团!除了使馆区,(北京)街道不仅狭窄,还弯弯曲曲。到处可见到骡车,大多属于旗人。旗人女子仍然梳着可笑的高发式,她们的脸像小丑,扑的粉有一寸厚……在北京,你可以看到受到洋人影响之前的中国风貌……有些宫殿,房间上百,每个房间都面朝庭院。整体而言,宫殿都是一层楼高,但装潢华丽,雕梁画栋。我们有些朋友就住在宫殿里……我们应邀参加总统的宴会。大姐夫孔先生奉总统召唤到他办公室,讨论国事。我们忙着买地毯,没空出席宴会。你能想象吗?

  次年来到中国的英国作家毛姆(SomersetMaugham)也喜欢在北京逛街买东西。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来到中国的另一位英国作家希特维尔爵士(SirOsbertSitwell)则对北京的鸽子赞不绝口,它们的尾巴装了哨子,当它们在空中盘旋时会制造各种不同的乐曲。有位作家说:“从前,有些鸽子被训练来偷东西。它们飞到皇家粮仓,尽量吞下米,回家后再喝明矾水,就可吐出偷来的米,稍加清洗,米就可转卖。”

  第二部分 彷徨少女时(2)

  回到上海后,美龄每星期有两个上午到基督教女青年会当义工处理文书工作。她也被派到募款 ... 会,很高兴地投入,学到未来颇能派上用场的本事。她告诉埃玛:“我亲自拜访银行经理,盯着他们眼睛看,钱就滚滚而来!”

  我对不同的人,说辞都不一样。我先打量他们,判断用哪种说法最可能打动他们,然后趁热打铁!譬如,某人或许对社会服务的发展感兴趣,另一人或许对“商务”的论述有兴趣……我都告诉他们,我是义工,除了因为知道我所作所为将为裨益而得到满足之外,我不会得到什么;而因为他们无法效劳,我现在要让他们有这份荣幸提供财务支持。我发现,我是个义工,光凭这一点就令他们印象深刻。我真喜欢这份工作!这些男士都很有礼貌、似乎很感兴趣。他们大多是外国人。我想,他们印象最深的是,中国人关心中国事!……

  我一向带一位年长的女秘书做伴,但都由我出面讲话,因为诚如我说的,一个中国女子出口吁求,要比洋人开口来得有用……我到办公室,一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我认为,戴上漂亮的帽子,扑上厚厚的粉遮住鼻子油光,再穿上昂贵的裘皮大衣,再没有比它们更能让人有自信的感觉。盛装出现,保证可以得到更多的捐款。因为男人如果捐的钱还不够买我脚下穿的鞋子,会觉得很丢脸!我从不说要钱做善事,我总是说要给他们特殊难得的机会,捐钱给日后他们可能会受惠的事,因为 ... 若有进步,他们在中国经商获利的机会就更大。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也有汽车供我使用,不必浪费力气,可以保留精力多拜访一些人。

  回到上海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美龄开始思考婚姻问题,向好友埃玛建议该结婚,又说她本人认为“女人若不结婚,会觉得人生失落,仿佛被骗走了人生……如果没有小孩,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埃玛最近才和某个男子有过感情上的危机,美龄为了安慰她,有时理性、有时不够理性地整理出自己对人生、爱情和责任的看法,向埃玛诉说:“你也不确定该走哪一条正确的路,或者是否有所谓正确的路存在……我也有过类似你遇上的经验,只是,我很确定我要什么,可是上帝却不愿给我……我注意到最成功的男人往往不是具有天才大力量的人,而是对自己有最大的信心,进而催眠了别人接受他的信念的人。”

  由于霭龄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住,吵吵闹闹,令美龄倍感压力,她写信向埃玛倾吐,她认为的天堂是“人愈少愈好的地方,而这几个少许的人也懂得偶尔会消失一阵子,容许我有点自我……有一种人绝对进不了我的乌托邦……那就是……他永远是对的,永远要给别人出主意。”六个星期后的一九一九年夏天,霭龄带着孩子搬进附近另一栋房子,美龄写说:“我将重获自由,清静一下……他们在这儿时相当混乱,现在我要整理一下……我觉得一个人绝对有必要需要有种隐私感,太多人挤在一起就不可能有这种感觉。”

  这两位年轻女子通过鱼雁往来,互相倾诉挫折、发现新点子——有些很感人、有些很可爱。七月间美龄接到埃玛来信,谈到令她十分苦恼的一番性事遭遇。美龄回信说:“我认为……你可以把这个事件当做是 ... 的不愉快经验……唤醒你对 ... 热情的认识……在我们大学年代对它一无所知。”她又说:

  第二部分 彷徨少女时(3)

  ……我认为你对男人要有正确态度,最好的 ... 是完全撇开性这个问题。当然,这样做很难,因为几乎没有例外,男人对女孩动了心,他就变得感情用事……爱情的组成里有一部分就是性,如果你把它和组成爱情的其他元素放到一起来看,就不会觉得它恶心。譬如说,肉体之爱有如巴赫或贝多芬作品的某些部分,如果光看它们本身,会觉得并不和谐,但如果把它们和作者原本构想要组成整体的其他部分结合起来,它们就变得和谐、优美。极其可能的是,那么恶心地瞪着你的那个男子,是受你肉体所吸引,这种男人必然是畜生、禽兽……但是,达达,并非每个人都这样……别开始以为你厌恶爱情,因为你并不是如此。你只是厌恶其中的若干成分,对于你这样心思纯洁的女生而言,这种态度相当自然。

  美龄本身也碰上和男人交往的问题。她告诉埃玛:“上海现在谣言纷传,说我订婚了。”又说,她的朋友们

  不确定(我的订婚对象)是谁,但肯定我是和某人订了婚。最好玩的是,这些男人没人出来否认或承认这个谣言。我可惨了,因为母亲当然认为我一定做了什么,才会引来这些谣言。过去一个月她不准我见任何一个男性朋友。由于她告诉我不准任何人找我,我几乎愿意出于报复心理,干脆订婚算了,其实我也晓得,这完全是孩子气的态度。她担心死了,因为过去一个月我似乎发疯地满城游荡。其实,我无聊透了。我甚至有一两次没人陪伴就跑出去喝茶,只因为……我觉得被管得死死的。有意思的是,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些男人。

  有个旧日的追求者重新出现,令她颇为得意。不过,宋夫人因他已离过婚,并不赞同他们来往。她说:

  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现在是个男人、不再是倔强善妒的大男孩……但是,老实说,我无聊极了。我恳求母亲让我出外做事。义务工作不是真正的工作……有家报纸愿给我一份工作,但我用不着告诉你,如果我接受了,家里一定震怒,我一定经受不了那纷扰,尤其是天朝大国之民的笨脑袋瓜里,容不下女孩子和男人共事并不会伤风败俗这个观念……真是可恨啊!我认为我如果能够放手做,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另一位比她年长十五岁、非常富有的男子向她求婚,也使她格外高兴。在她面前是一个机会,可以改善“他工厂里数百名工人”的教育和社会发展,尽管美龄表明并不爱他,他仍然向她求婚。还有一位已婚男子,她“不幸十分关切……远非语言所可形容”,但她也拒绝了。

  大姐霭龄又添个娃娃,把其他子女送回娘家和宋夫人、美龄一道住;大哥宋子文因公赴美国;弟弟子良到美国念大学、子安进寄宿学校。美龄告诉埃玛:“我找份工作、施展抱负的计划,又得搁置下来……这就是小女儿的宿命。”她很高兴当选为上海留美女子大学生同学会副会长,又是中西女塾姊妺会的秘书。虽然霭龄是姊妺会会长,学校兴建校舍募款活动的照片上了《上海时报》,上头却是美龄。当时,她为《上海时报》“大量写作”——大部分是把中国民间故事翻译为英文,她说,她极力“保持原汁原味,不让它变成‘杂碎’”。她婉拒了几份教书工作,但是受邀做一系列哲学演讲时又跃跃欲试,想把内容写成文章。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她对埃玛说:“午夜梦回,我都笑自己,我这个真正毛毛躁躁的人,竟然会大谈哲学!”

  第二部分 彷徨少女时(4)

  美龄一向喜爱阅读,一九一九年春天,在韦尔斯利学院念书时的一大箱书经过两年之久,终于漂洋过海寄回上海,令她特别兴奋。几个月后,她告诉埃玛,韦尔斯(H。G。Wells)的《历史大纲》令她“欣喜若狂”,而莫泊桑(GuydeMaupassant)的作品令她厌恶。她回国以来,拜托埃玛替她代订《民族》、《星期六晚邮报》、《妇女家庭》、《哈泼》、《美丽家庭》、《新共和》和《大西洋月刊》等她在大一英文课要念的书报杂志。她说:她“已经习惯……把它们带在身边,有空当就拿出来读。”她也重拾中文功课。这次由子文的中文秘书担纲教授。老师“十分严格”,不仅娴熟中、日交流之后引进中国的新字词,也期待她以旧方式背下古书。她每天上午跟他学习三小时,经过几个月之后,她写信给有志当作家的埃玛说:“我打算一旦对中文有相当把握时,可以把中文稀奇古怪有趣的珠玉小品文译为英文小说,让你来接棒。你、我合作来介绍中国文学……你说妙不妙?我可以翻译出精髓,你负责把它精炼!你觉得‘密尔斯和宋’作品,怎么样?”

  二十三岁,还和母亲、兄弟住在一起的美龄,渴望过自己的生活。一九二〇年冬天,她承认自己“像电线一样,一触即发,烦躁易怒……非常不合群”。三个星期后,她说她已经好多了,“尤其是我让家人了解,我应该有一部分自己的时间,不能被打扰之后”。有些约会没问她意见就排好,她几度拒不参加,总算让家人了解她也是有主见的人。

  有一天,她越了线。她说:

  你也晓得我母亲非常保守,虽然她认为我可以参加朋友开的舞会,却绝不准我跳舞。你应该记得,我在大学时是多么喜欢跳舞。有一天我去参加舞会,男士们开始邀舞,一不小心,我跳得太晚了,回家对母亲从实招认。你应该在场……你会认为,只因为我跳了舞,我就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我要认错悔过、洗刷宋家耻辱唯一的 ... 就是穿上忏悔衣,向所有邀舞的人以圣洁的不屑之姿掉头不理。天啊,真是的。

  我们从下面的例子知道,宋夫人对儿子的要求,就没有如对女儿那么严格——或者说,子文不像他妺妺,不必把逾越之事巨细无遗向母亲报告。乔治·索克思原本是共产主义者,转为右翼记者,当时住在上海,和宋家全家都熟。他写说:“子文和我,以及后来成为我第一任妻子的女士……安排了第一场华人、洋人在一起跳舞的舞会——这个行为才真是不可思议呢!宋夫人不赞成跳舞,也不赞成南方卫理公会传教士所列举的一切不当行为。她有一套斯巴达式的规矩,子女们必须要遵守。”

  下一次舞会美龄受邀参加,宋夫人要她保证不跳舞。美龄告诉埃玛:“我本来决定不跳舞,但是当她要我保证,我气得顶撞她:我一定会跳舞,而且还要跳个不停。她气急败坏,最后我服软了,答应她:只要我一天姓宋,就绝对不在中国跳舞!请注意,我只要到了美国,我就跳个不停!”

  隔了几个月,美龄开始想要回美国念医学院——当年她父亲也有此心愿——但是母亲否决了。然而,在她开刀切除扁桃体之后,她告诉埃玛:“回国后我体会到一件事:朋友虽然很好,但切记当你真正遇上 ... 烦时,总是家人向你伸出援手。”

  第二部分 彷徨少女时(5)

  经过一段休养之后,美龄前往广州探望二姐庆龄和庆龄的丈夫孙中山。孙中山制服地方军阀,废除军 ... ,此时正在组建革命 ... ,与北京对抗;庆龄显然央求妹妹南下帮忙一两个月。美龄告诉埃玛,广州“不像上海那么洋化”。她说,孙在山上的房子

  ……俯瞰军营,我姊夫士兵的军营。我看,大约有五千人驻扎在那里。我们听见号角整天响,看见他们在操场操练……要进城,我们必须穿过整个军营和 ... 大楼,而许多人耐心地守在 ... 大楼等候晋见孙博士……从 ... 大楼到官邸是一条类似天桥的私人信道……信道有顶盖,两头都有卫兵站哨,一定要有孙博士发的通行证才能过去!这是我们专用的通道。

  庆龄已全心投入她丈夫的革命行动,和她住在一起,使美龄越发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她在一九二一年四月写信给埃玛说:“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和家人当中,唯一一个我可以坦然检讨我的思想、并承认过去四年一事无成的人。”她慨叹自己受限于中国人的世俗观念,虽然被大家公认聪明、有头脑,却无法一展抱负,因而几乎有干脆结婚、随遇而安的念头。

  隔了一个月,她被哥哥从南方“捉回家”。她向埃玛讲起悄悄话,提到“我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B先生”[27],要介绍他来见她。她说: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非常喜欢他,他也非常喜欢我。我在香港登船前才在某个朋友家认识他,虽然我们只同船三天,却成为很好的朋友。到达上海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生日;尽管我离家已经三个星期,因为船下午就要开了,我陪他过了一整天。我们一起过得很愉快,我也很高兴竟然可以如此放纵。用不着说,家人气炸了……他们气,因为他是洋人……他星期六下午离开后,我已收到两封电报诉说他想念我。家人试图拦截电报,但没有成功……你也晓得我家是出了名保守的,重视家族声誉,要保持家族血统“纯正”,他们宁见我死,也不能让我嫁给外国人。通常我也是如此想。但是,现在,我正在认真考虑接受另一位男士。我喜欢他;他是最聪明的年轻人之一,家世良好。但我还是犹豫不决。你也晓得,很多时候,人已经理性上信服了、感情上却仍未能信服某种行动是对的……但是,拜托,请别对任何人说,因为我必须自己思考清楚。同时,当B先生来访时,请对他特别好,但千万别说漏我告诉你的事。

  一九二二年一月二十六日,埃玛接到美龄来信,说已经替她在上海一家报馆找到工作。埃玛本来接受训练担任陆军护士,但因工作环境恶劣、蟑螂肆虐,辞掉华德里德总医院的工作。她在华盛顿谋职,想当记者,没有成功,转到芝加哥和旧金山,终于在旧金山上秘书技能课程。埃玛在日记中写到:“我当然会去。或许一个月之内。”恰恰两个月整,她抵达中国。美龄到船上接她。埃玛发现,她原本受邀住进宋家大宅,美龄却已替她安排住在一处包膳食的住宿之家——美龄解释,这样她才有机会体验真正的中国生活。次日,埃玛到《上海时报》接受面谈,得到工作,并在中国住了三年——第一年在上海,担任《时报》记者;后来到北京一所语文学校教英文。她在上海的头几个月,几乎和美龄天天见面。

  狄隆告诉我们,埃玛抵达时,觉得美龄似乎很紧张,无法坐定,讲话主题也一直跳跃不定。然而,她一直是“圆满的东道主、热情的导游”,带着好友一起上馆子吃饭、喝茶,参加舞会;舞会上,其他宾客“跳最新舞步,甚至脸贴脸跳舞”。可是,埃玛很讶异美龄对佣人的态度相当粗暴。有一天她把字纸篓倒到佣人头上;当埃玛的寄宿之家的下人没有准时替她洗烫衣服时,美龄追问他的名字,吓得他生怕砸了工作,保证一定努力工作。甚且,据狄隆说,“美龄毫不迟疑要求埃玛替她做事”,如采买东西、跑银行、送信、处理海外来函等等。埃玛在日记里记下:“他们称这种人为私人秘书,要付薪水的!”后来《上海时报》辞退埃玛,美龄出面追问原因,他们说她的朋友“没有嗅出新闻的本事”。

  埃玛也和此时住在上海的霭龄、庆龄有过往来。在她离开上海之前,她和庆龄相处的时间,已多过和美龄往来——这可能出自庆龄当时需要人手帮忙(她和孙中山逃出广州),更有可能是,美龄的兴趣冷淡下来,她正进入一段执迷宗教的阶段。埃玛在八月间的家书中向母亲禀报,美龄只和传教士、基督教女青年会等很无趣的人员来往,眼光愈来愈狭小。她说:“我对她怎么讲,都没有效。她要我和她一位女青年会朋友——一个非常善良、但出奇可怕,平平淡淡的英国中年妇人——一起度假,但是我不肯。我宁可自己一个人走。”

  很显然,美龄对她好友的那份小女生爱慕感,在埃玛到达中国几个月之后就开始淡化,而狄隆所谓的美龄对埃玛的“磁吸力量”也减弱,她们的友情已几近终止。埃玛搬到北京,以教授英文为生,抱怨很少接到美龄的音讯;美龄连替她转信都拖拖拉拉、不带劲。直到一九二三年夏天,美龄和大姐一家人北上,邀埃玛喝茶,两人才又续前缘。但是美龄的信函变少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以至于原本很珍惜、并保留早期函件的埃玛,把许多信都丢了。不论她们过去或未来岁月的关系是否融洽亲密,埃玛到了中国仅只六个月,就离开了上海和美龄。

  第二部分 ... ,南京 ... 的财源(1)

  日本人是皮肤癣疥, ... 才是心腹之患。

  ——蒋介石

  孔、宋操纵经济有一个重要因素,即蒋介石需索金钱“剿共”。 ... 的“剿共”作战一向耗费不赀,他依靠两个来源取得经费:一是财政 ... ,一是从毒品生意挤钱。蒋介石如何设法把 ... 市场的交易所得注入“剿共”作战,同时又义正词严下令取缔吸毒,乃是一个成功的政客说一套、做一套最鲜明的例证。

  一九二八年,蒋介石确立他在 ... 内领导地位的那一年,设在北京的国际反 ... 协会(InternationalAnti——OpiumAssociation)秘书长抱怨说:“数以百万计的巨款,从 ... 之中挤出来供做 ... 作战和内部宣传之用。”由于蒋介石必须向西方求助,而西方又推动禁烟毒,使得他表面上必须打出禁用毒品的大旗。他在一九二八年八月成立全国查缉烟毒总局。他说:“中央 ... 绝不会从 ... 税中拿到一分一毫。如果各位发现中央把 ... 税当作它收入的主要来源,它就不值得大家信任。”

  蒋介石的保证根本是空话。从贩毒生意中赚钱是旧军阀的把戏。虽然冯玉祥疾呼反毒,禁止属下士兵吸毒,据说他一年即可从 ... 生意得到两千万元的收入。基督将军都如此了,蒋介石也不例外。索克思发现,全国查缉烟毒总局“实质上是发放执照的机关”。“也就是说,你付了钱,取得收据,而收据代表你可以携带这些货,因为你已经缴了罚金了嘛!这就是中国人的理论。查缉烟毒总局就这样收下钱,钱用去养部队。”

  蒋介石保证不从 ... 税中拿到一分一毫的那一年,湖北、山西和广西征收到一千七百万元左右所谓的“禁烟所得”。一九三〇年,十三万英镑的 ... 从波斯和印度进口到上海;同一时期,四川、云南也提供好几百吨 ... ,由蒋介石的部队押运保护,沿着中国的“ ... 公路”——长江东进。蒋介石当家执政三年,中国生产的毒品已占全球的八分之七。那一年及次年,国民 ... 成立 ... 专卖以便逼退竞争者,但新闻媒体群起挞伐,使它放弃此一计划。宋子文以及当时担任行政院长的汪精卫,都支持蒋介石的做法。甚至英国极有影响力的记者伍德海德(H。G。W。Woodhead)也支持这个构想,认为这是克服中国经济问题唯一的 ... 。一九三一年四月二十七日的《时代周刊》报道:“财政 ... 宋子文上周愉快地宣布,中国即将有一套‘新而实际的 ... 政策’……依据宋 ... 的说法,‘实际的’ ... 政策不能只讲取缔、禁止……如果精明的宋 ... 能在他的财政部马车上驾驭住 ... ,他或许在未来可以找到 ... 平衡中国的预算。”

  在此之前,杜月笙和青帮已经控制了上海的 ... 生意。青帮协助上海“清共”之后,蒋介石任命杜月笙和黄金荣为国民革命军“荣誉顾问”,并授予少将军阶。 ... 在所谓的“更具体的让步”中,把上海地区的 ... 权利交给杜月笙的一家公司,并安排军警协助保护青帮的 ... 运输与仓储。

  但是,杜月笙得到的不只是金钱。当他回出生地老家高桥村修缮的一座古庙落成启用时,八万名宾客登门道贺。除了收到六十万元礼金之外,上海市长、汪精卫,甚至蒋介石本人都送来匾额。然后,杜月笙就把他最大的 ... 工厂设在高桥。有位美国外交官很好奇,为什么每次蒋介石到上海都要见杜月笙?有个中国官员解释给他听:“蒋 ... 到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向杜月笙投名帖……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种安排:杜月笙负责率领他的党羽管束 ... 及其他不良分子不轻举妄动,换取他在烟毒、赌博和卖淫业的行动自由。”为了满足杜月笙追求社会地位的欲望,蒋介石指派他为“上海剿共特派员”。不仅如此,他的 ... 专卖生意若是失败,杜月笙还会要求退钱给他——他可是付了 ... 六百万元开办费——宋子文提议以 ... 公债偿付。不幸的是,宋、杜皆心知肚明, ... 公债一文不值。一九三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倪太夫人逝世当天有人企图 ... 害宋子文[113],也就不足为奇。我们可以认定,经过这一幕,要给付杜月笙的退款很快就以现金支付。

  第二部分 ... ,南京 ... 的财源(2)

  直到一九三三年,杜月笙的组织都以上海法租界为基地。他每个月从 ... 生意可赚六百万元,其中约十五万元孝敬了法租界警察。可是,法国派了一名海军军官前来调查贪渎,使得这个亲密关系为之叫停。尽管杜月笙派密使携带巨额贿款到巴黎打通关节,中国 ... 人员也焦虑,希望停止调查,法国当局却决心整肃官箴。新到任的总领事(并不 ... )和曾经出卖过杜月笙的一个前任总警司联名设宴,有好几名赴宴官员竟然食物中毒而死。法国当局认定杜月笙在幕后主使,他被迫退出法租界,从上海华人地界继续做生意。

  迁地营业并没太影响杜月笙的生意。他重新建立组织,继续大撒银子保护地盘。他的手下在上海周围有十家 ... 工厂,他们每个月付国民 ... 四十万元保护费。一九三二年底,杜月笙要求 ... 准他垄断全市 ... 专卖生意,他提议愿每月付给财政部三百万元,双方果真达成协议。宋子文接替孔祥熙为财政 ... ,把杜月笙营业大本营所在之虹口特别税局,改划归蒋介石的总部管辖。次月,国民 ... 委派蒋介石兼管全国缉毒工作。到了一九三三年五月初,蒋介石的 ... 生意——官方名称是 ... “查缉”工作——已经运作起来。当年年底,虹口特别税局收到一千六百万元的 ... 税。有个专家估计,国民 ... 在全国每个月可收到三千万元左右的 ... 税。[114]

  许多中国知识分子和西方观察家批评蒋介石利用 ... 支应 ... 费用。但是根据美国驻汉口领事的说法,“鉴于南京 ... 因为蒋介石极大的军费开销,过去几年已经累积巨额赤字,一般不相信蒋介石会只为了推动公共福祉,切断他在 ... 专卖这方面丰厚的收入来源。”

  有位权威专家说:“在华中各省,尤其是湖北和湖南,几乎每个 ... 组织都得靠 ... 收入来维持。”他引用某地每担(大约六十公斤,即中国一百斤) ... 成本四百元为例说明。官员要在这个底价上加征三百二十元的一般税、三十二元的剿共捐、三元二角的中央 ... 规费、一元五角给地方商会、二元五角给特别货物( ... )协会、二元五角给地方女子学校、七元的保护费。在这个总数之上,专卖机关再加上九百二十元。于是乎, ... 的成本要增加为四倍以上,达到每担一千六百八十八元七角。[115]

  让西方国家生气的是,南京 ... 继续怪罪列强 ... 害中国摆脱不了 ... 。伍德海德说:“我们很好奇同一天上午在报纸上读到一家中国通讯社的报道,它说,今年中国全部已有两百零四名 ... 毒贩被枪决;但另一则报道则说,目前中国仍有三百万名 ... 或其他毒品吸食成瘾者;(广西)百色的记者又报道说,有一车队载运一百八十万盎司 ... 抵达该地,暂存于缉烟局,等候缴纳税费。”《字林西报》有一则报道说,九江有一海关官员因走私 ... 罪名被捕;事实上,他真正的罪行是“过分热心查缉走私”。或者以《北华捷报》的说法:“丑闻已经太深,只好非办不可。”

  一九三五年,蒋介石撤销查缉烟毒总局,自任缉烟总督办。但是他很快就与日本发生竞争。日本人把他们控制下的华北地区转化为“一大片罂粟田”,提炼 ... 及其他 ... 品。一九三七年一月一日, ... 颁布严格法令,规定使用这些 ... 品为非法行为。根据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察探长巴帕(Papp)的说法:“中国 ... 垄断中国各地的 ... 生意,日本人则主宰 ... 品贩运。因此,中国消灭 ... 品贩运及吸食习惯,主要影响到日本人……同时,中国人深怕被抓到贩运或吸食 ... 品会遭到重惩,往往舍 ... 品而用 ... ,结果造成 ... 使用量上升, ... 也因此税收大增。”

  第二部分 ... ,南京 ... 的财源(3)

  蒋夫人对她丈夫涉及 ... 生意是否知情呢?她或许和他一样,颇能小心保持内心的区隔。这种精神上的平衡可以她有关杜月笙的评语作为例证。杜月笙参加孔祥熙府邸的祈祷会之后,于一九三六年受洗为教徒。据说,蒋夫人告诉美国一位主教:“杜月笙已成为真正的基督徒,因为自从他受洗以来,上海的绑票案已显著下降。”

  蒋夫人于一九三九年发表一系列共十篇文章,统称为《我将再起》。重庆《中央日报》以专刊形式予以刊载。它们之受到重视有两个原因:第一,它们反映美龄对中国历史的观点,以及她认为中国人民哪里出错。第二, ... 夫人所建议的好公民应有的行为,与她自己家人的行为相互对比,两者之间出现极大落差。她在第二篇文章中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洗刷不诚实和贪腐的国耻之记录……只有叛徒……才会把国家用于抗战的经费直接或间接饱入私囊。”她在第七、第八两篇文章又列举中国有七大最要不得的东西,必须从生活中排除掉:“一、自私自利;二、重视面子;三、拉帮结派;四、失败主义;五、不精确;六、缺乏自律;七、推诿卸责。长久以来,它们使得我们无法成为第一流的大国。现在,它们又拖延抗战的胜利。”这些文章收集成册,于一九四〇年以《我将再起》为书名出版。蒋夫人声称:“中国被日本利用英国的姑息养奸、美国的唯利是图和法国的害怕恐惧所形成的政治绳套所勒 ... 。”

  一九三九年,美龄和埃玛·密尔斯保持频繁的通信往来,有时和蔼可亲、友善,有时又十足是个言词谨慎的政客。埃玛曾经敦促美龄到美国访问——她和一些美国友人认为它将有助于中国的大目标——但蒋夫人一直犹豫不决。一月中旬,在奔波巡视各地战场两个月之后,她写信给埃玛:“我有好好考虑过这件事,我觉得我恐怕承受不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压力……我昼夜不停工作,已经没有余力……我怕会因为不能和所有的人见面,反而冒犯了他们,这岂不反而误事?……如果我有体力,我或许可以一试,可是……恐怕第一天我就在精神上承受不住了。”她在下一封信里告诉埃玛,她“很高兴……你告诉我有个朋友的意见,他已经很厌倦听到蒋家夫妇的新闻。你可以告诉他,我也深有同感。海外一再要求有更多的信息,已使我疲于应付。”两年后埃玛表示可以到中国来帮忙,美龄反而劝她别来,因为重庆经常遭空袭、生活条件很差、压力又大,而且没有社交生活。不过,她安排中国 ... 授予埃玛“杰出服务勋章”。

  已出任“美国医疗援华事务局”执行副会长的埃玛告诉美龄,中国“在(美国的)日报上几乎根本不存在——永远只是一小段,而且躲在不起眼的地方……我们一直努力募款,但效果都不大。”不过,埃玛本人却引起美国情报机关(当时是战略情报局)的注意。有个人自称奉美国 ... 之命来找她,想找到“不必通过中国官方渠道”就可接触蒋夫人的 ... 。埃玛给美龄的一封信解释说:她“尚未脱离情报工作”。

  十一月间,美龄再度到前线视察——三千五百公里,用了飞机、汽车、轿子、舢板和小马等“种种运输工具。每天都受到日本轰炸机投弹的威胁。好几次我必须躲到沟渠或洞穴,以免被以扫射公路上的人为乐的日本机 ... 看见。”那一个月,她写信给埃玛说:“战争已在欧洲爆发,我们的赈济募款愈来愈难……目前我们还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或许会妨害到我们弹药的供给,但是我们相信已在规划中的、时机适当的大规模反攻,不会受到妨害。”埃玛对此却有睿智的回答:“毕竟欧洲离我们近得太多,我们许多人是第二代或第三代的欧洲侨民。”

  第二部分 ... ,南京 ... 的财源(4)

  大约此时,日军派飞机轰炸蒋介石的故乡浙江省,尤其是溪口的蒋家宅子。有一颗炸弹掉到院子,炸死他的元配夫人毛福梅。蒋经国在母亲坟前竖立的墓碑,刻着“血债血还”四个大字。四年后,负责此一地区的日军司令官为蒋介石的母亲和元配扫墓,并派人送照片给蒋介石父子,但蒋氏父子对此一示好动作不为所动。

  到了一九三九年,中日战争进入大致僵持不下的局面。日本的百万大军据守他们认为最具战略价值的地点(包括所有的港口和大城市),中国四百万部队则分布在内陆省份的重要城镇。一般都认为,蒋介石的 ... 一退到重庆山区,就很少和日本人作战,也不太协助沦陷区中国人——即使敌机空投携带鼠疫细菌的虫子到浙江,后来又试图以炭疽热、鼠疫、伤寒、霍乱等微生物侵扰中国人。农民饿肚子,各省县小官吏则任凭日军割宰,很容易被绑架、甚至动刑,直到他们向日本人招出金钱财货藏在哪里。《北华捷报》报道:“有些地区受害人被捆绑柱上,活活烤到皮肉和骨脱离为止。”可是,抗战进行到这时, ... 最关心的是两大宿敌的动向:一是汪精卫,一是 ... 。

  汪精卫从政坛销声匿迹一段时候,仍认为中国打不赢日本。前面提到,他偕妻子、家人前往河内。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汪精卫被 ... ... 。七天之后,他拍发电报给蒋介石,力促蒋介石“做出大胆决定,结束徒劳无功的抗战,与日本谈判光荣和平。”《南华早报》称汪、日十二点协议是“中国四千年历史最卑鄙 ... 的文件”,它和其他报纸都批判汪精卫是“大卖国贼”、“日本的工具”和“一块烂肉”。同月稍晚,蒋介石派人前往河内暗 ... 汪精卫,但刺客未得逞。三月某天清晨, ... 一批特务潜入汪精卫住处,开了数十枪,却未能除掉他,只 ... 死他的秘书。即使有机会让汪精卫重新思考大局、回心转意,暗 ... 行动既已下手,汪精卫已无退路,只有死心塌地效忠日本主子。一九四〇年三月,他就任南京傀儡 ... 元首。据亨利·路思义《财富》杂志的说法,汪精卫的叛逃是“天赐”敌人的大礼。“他是中国革命的耀眼人物……中国 ... 的一位杰出人物。温文儒雅、英俊潇洒、口才极佳、情感丰富……在中国的地位和能力都无可置疑, ... 所有的折中因素皆可汇集在他身上。”汪精卫亮出 ... 的旧口号,于日本人支持下开府南京,升起 ... 党旗——蒋介石的重庆 ... 也一样高举 ... 大旗。汪精卫要招募一支部队,遂让被俘的中国士兵选择效命,否则即枪毙。一九四一年九月,距珍珠港事变发生还有三个月,有三万名被俘归诚的中国士兵,乘机 ... 了日本队职官,又投效 ... 的抗日行列。

  蒋介石另一个心腹大患 ... 则依然忙着建立革命根据地。西安事变后, ... 在重庆的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中分到两百个席次;这是蒋介石设立的一个战时决策机构。周恩来被任命为 ... ... 会副 ... ,他重提让中国 ... 也可加入 ... 的旧主意。虽然蒋介石拒绝了周恩来的提议,但日后发现许多中国 ... 员事实上潜伏到 ... 内,居于重要职位。其中一人是中央银行重要主管,据柯洛齐说,“得到孔祥熙无保留的信赖”。至少, ... 决定暂时要赞美它的新盟友蒋介石;“一大堆左翼作家”从各国蜂拥而至重庆,高唱共产主义的理想。

  第二部分 ... ,南京 ... 的财源(5)

  西安事变之后, ... 部队并入蒋介石的国军(其实只是改番号,实际指挥权仍在 ... 手中——译者注),陕西红军两万名部队编为国军第八路军。同年冬天, ... 批准 ... 组建另一支部队,番号“新四军”,以 ... 三年前展开 ... 时留在江西苏区的兵力为主。当日军征服长江流域下游时,蒋介石命令新四军改组,纳入国军。

  一九四一年一月,国共 ... 合作的神话因“皖南事变”而破灭。此时的新四军由 ... 员将领项英和非 ... 员将领叶挺共同领导,驻防在长江南岸,离上海不远。前几个月,蒋介石的参谋总长命令新四军渡江北上,到日本占领的安徽省之新驻地。虽然领导人 ... ,大部分士兵已经渡江,留下一支约两千五百人至五千人的军本部部队[116]——包含指挥官、参谋、一些作战部队、医疗人员、伤兵、老师和学生。但是, ... 当地指挥官要求留下来的这批人也要移防。共军抱怨,若依划定的路线移动,会和日军撞上,因此请周恩来找蒋介石商量。 ... 批准变更路线,邀周恩来参加圣诞晚餐,还举杯祝望和平。[117]突然间, ... 总部接获报告,新四军被困在一处峡谷,遭藏身在山上的国军团团包围,开火射击;许多人丧生,叶挺被俘。周恩来赶回来要找蒋介石,已经见不到蒋,但得到担保说,不会有事,国军士兵已奉命不阻扰共军换防。

  根据张戎和哈利戴的说法,蒋介石否认国军攻击红军,声称是 ... 先开火,国军才反击。不论真相如何,重庆山城“谣诼纷飞,盛传国共即将全面内战”。谣言稍微止息,消息传来说新四军本部遭摧毁,军长以下数千人都阵亡。还有报道说, ... 对付 ... ,“和日本人一样残酷”。这个说法在多年后经由一位大学教授证实。这位教授不是 ... 员。他告诉白修德,他和新四军一起被俘。 ... 士兵 ... 抓来的女人,全体俘虏被迫急行军七百里至集中营。途中,俘虏要替国军背负行李,国军还殴打俘虏,枪决一些俘虏。最后,只有三百人熬过这趟行军。

  “皖南事变”,言人人殊,端看论者的政治立场。但是,记者和历史学者皆认为它代表抗日统一战线的终止。国共双方谈判停止,蒋介石切断对 ... 军队一切补给供应。白修德一九四一年三月自重庆撰发报道说:“ ... 在这场战争以前所未有之势扩张……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作战几乎停止下来。”

 

  虽然白修德在上述报道之前加注一段警语:他所发出的消息“完全是我获准发出的意见和解读”,但是没想到史诺对“皖南事变”的报道却触发意想不到的结果。史诺晓得, ... ... 害新四军的消息一定过不了重庆新闻检查人员的关卡,设法通过香港发出报道。他的报道引起西方新闻界大哗。史诺说:他的“电文引起华盛顿莫大注意,以致中国交涉新贷款的谈判被中止”,“摩根索先生甚至暗示,若是再启内战,重庆当局就甭想要美国再给财政援助了。”当然,重庆 ... 矢口否认一切,史诺失去采访权利——对他而言,这已不是第一次。面对其他记者抱怨新闻受到压制,重庆被迫暂时解除对外国记者发稿的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