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政权里的文人与名士

Jul03

汪精卫政权里的文人与名士

时间:2018/07/03 16:18 | 分类:民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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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孝胥是「同光体」的开创者和代表诗人,所谓「同光体」是清朝复古学古的诗歌派别,代表诗人有陈衍、郑孝胥、沈曾植、陈三立等人,因为他们大致活动在同治、光绪年间,故称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郑孝胥是以诗人自诩的。宣统三年(一九一一年),他到京师拜谒朝中前清王朝贵胄,他的名刺就写着「诗人郑孝胥」。这一方面可以看出他恃才傲物自命不凡的诗人性格,也反映他对自己诗才的自重自负和自赏。郑孝胥诗学古趋向,在于谢灵运、孟郊、柳宗元、王安石、陈与义、姜夔、元好问诸家,它的特点是意度简穆,韵味淡远,造语生峭,往往清言见骨。陈衍论道光以来诗,区分为「清苍幽峭」、「生涩奥衍」两派,把郑孝胥列在清末前一派之首。他晚岁有《海藏楼诗》行世。诗集末附名流诗话,间有:「韩公豪多于旷,大苏旷多于豪,而公诗如其书,纯以气胜,前无古人,则豪旷固是本色。」之评语。

  郑孝胥(一八六○—一九三八),字苏戡,号太夷,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父郑守廉,咸丰三年(一八五二年)进士,官至吏部考功司主事,因久任京官,亲朋中颇多当时的达官贵人。郑孝胥从小饱受传统教育,很有文才,一八七九年秋,郑孝胥的未来岳父福建船政大臣吴赞成,为了试探他的才学,命他当场作〈言志赋〉一篇,郑孝胥操笔构思,数千言一挥而就,才思敏捷,在场者无不称奇。一八八二年,郑孝胥中福建乡试第一名,同榜中举的还有陈衍和林纾等人。一八八五年,他前往天津,投靠直隶总督李鸿章,跟着李鸿章一起办理洋务工作。李鸿章与吴赞成有姻亲关系,所以对郑孝胥颇为关照。当时严复在北洋水师学堂担任教习,后来郑孝胥曾经受严复之托,监督其长子严璩读书。一八 ... ,郑孝胥考取内阁中书,就留在北京任职。这一年他三十岁,他有诗道:「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虽然有清一代,已经是西风残照,但不掩郑孝胥「一生负气」的壮志豪情,在政治上他有着一展身手的强烈愿望。一八九一年,因李鸿章之子、驻日公使李经方奏请清 ... ,将郑孝胥调往日本任职。郑孝胥抵日之后,先任公使馆秘书,翌年出任驻东京领事。一八九三年,再转任神户兼大阪领事。驻日期间,时值日本明治维新之后,郑孝胥对变法富强发生浓厚的兴趣,与日本政界和文人学者多所往还。一八九四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郑孝胥随着驻日公使汪凤藻闭馆返国。同年十二月,进入湖广总督兼署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幕府工作。因为郑孝胥曾任外交工作,而被任命为洋务文案,不久又任洋务局提调,成为张之洞的重要幕僚。在此期间,又结识了黄遵宪、赵凤昌、梁鼎芬、谭嗣同、汪康年、林旭、杨锐、陈三立、钱恂、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一八九八年,郑孝胥得到张之洞的保荐,返回北京,以道员职位候补,派在 ... 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上行走。此时,正是康有为等维新派展开变法之时,郑孝胥虽然不是变法的主力,但其思想主张与康有为、谭嗣同、林旭等激烈的变法者十分接近,因此受到光绪皇帝接见,在干清宫陈述练兵之策,深得光绪帝嘉许。

  一八九八年九月,戊戌变法失败,郑孝胥南下,前往武汉重新归入张之洞幕府,被派任芦汉铁路南段总办。张之洞对郑孝胥的才干颇为倚重,再派其委办湖北全省营务处。一九○○年,中国北方山东、直隶等地爆发义和团事件,郑孝胥辅佐张之洞弹压当地的会党,并联络两江总督刘坤一,订立《东南互保章程》。一九○二年,郑孝胥任随员,辅佐张之洞与英商订立通商章程。在张之洞幕府八年期间,他被称为张之洞的「郑总文案」,他参与策划了张之洞的几乎所有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活动。一九○三年,岑春煊任两广总督,奏请调郑孝胥到省,担任洋务处督办、营务处总办。同年七月,岑以「边防不靖」,再请借调湖北武建军,由郑孝胥统帅督办广西边防,驻兵龙州。因镇压少数民族反抗斗争有功,深受岑春煊赏识。郑孝胥在龙州三年,因为调度军饷与财用,而自立银号,并用这些钱在地方上兴办教育,创学社,开学堂,并送地方青年出洋或到上海游学。后因在广西「剿匪」问题上,与岑春煊发生分歧,岑主严剿,郑主安抚,两人相持不下,郑孝胥遂报病力辞都办。

  解职后的郑孝胥,在上海筑「海藏楼」为居所,尝取苏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的诗意,颜所居,世称「郑海藏」,常与遗老辈相唱和。在上海的郑孝胥,参与各种新兴事业,如路矿、金融、工商、新闻、出版、教育等,得到很高的声望。而他的书法与诗词,更是当时人最为称誉的。郑孝胥时任上海中国公学校长,学部聘请为头等咨议官,预备立宪公会推举他为会长。一九○七年,两江总督端方以安徽按察使,岑春煊则以广东按察使职位,邀请郑孝胥前往任职,都被他所拒。同年,中国公学获得两江总督方面的津贴,郑孝胥从校长改称监督。一九○八年春,郑孝胥辞去监督职务,由夏敬观继任。郑孝胥是当时支持立宪的积极人士,除了担任预备立宪公会会长外,也曾于一九○八年六月,电请北京中央召开国会。

  一九一○年郑孝胥应东三省总督锡良与奉天巡抚程德全的邀请,出任锦瑷铁路督办,与承包商签订《锦瑷铁路借款包工合同》,并亲自前往葫芦岛勘查地形,筹画开发港口的事宜。一九一一年,清 ... 派郑孝胥为湖南布政使。他才刚到达长沙接任后的隔日,就接到湖广总督瑞澂的电报,返回京城,以备内阁咨询。郑孝胥抵达北京后,四川爆发激烈的保路抗争,曾与盛宣怀密谋对策。清 ... 派端方前往四川平息骚乱,端方邀郑孝胥同行,但他并未前往。辛亥革命爆发时,正在北京议政的郑孝胥疾驰回任,却因长沙易帜而阻隔于上海,武昌起义推翻了清朝,也改变了郑孝胥的命运,它把原本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郑孝胥,变成一个「清朝遗老」 。郑孝胥对它的仇视可想而知,在武昌起义后的第十七天,他在日记上写下长长的一段话,在他看来清王朝存在「纲纪不振,苟安偷活」的地方,但是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有限的「改革」手段来解决,尚不需要「覆灭宗祀」式的天翻地覆的革命运动。因此郑孝胥对当时政治多有批评,对号称民主共和的民国采敌视的态度。他的诗文始终用宣统甲子,不以民国年号纪年,他的书法,知名中外,有来信买字者,里头有「民国」字样的,全都置之不理。他自称:「宁使世人讥我为不达,不能使后世指我为不义。」他对已逊位的溥仪则仍视其为皇上。

  之后的十多年间,郑孝胥居于上海,韬光养晦,更曾一度闭门谢客,似乎是想隔离于世局之外。事实上,他无时不在注视时局动向,终日奔走,多方联络,广通声气,寻找时机,以图东山再起,复辟帝制。他与日本朝野政治人物多有交结,也常派遣长子郑垂往来南北,观察各地情势。郑孝胥本人则与许多清朝「遗老」组织「读经会」,每周 ... 一次,主要是研究所儒家经典。另还有与壬午(一八八二年)乡试同年诸人,组「一元会」,几个月聚会一次,饮酒作乐,抒发过去的经历。一九一七年,郑孝胥得到溥仪「御赐」的「贞风凌俗」匾额,他在其日记中写道:「辛亥以来,海藏楼抗立国中,幸免天倾地限之劫。今得御书以旌之,足为臣下之劝矣。」由此可见郑孝胥对民国的看法与对清朝的忠心。

  一九一七年五月间,清时任陕甘总督的升允前来上海,与郑孝胥等人商讨拥立溥仪复辟之事。七月,徐州军阀张勋在北京发动兵变,拥立溥仪复辟,并召郑孝胥前往北京候用。但复辟在短短十二天内就在各方声讨下草草结束,郑孝胥还在上海尚未动身。他后来写诗,颇为自负地认为,如果当时有他在场,应该是回天有术,大有恢复封建舍我其谁的气派。

  在海藏楼过了十二年相对平静的生活之后,一九二三年,郑孝胥在胡嗣瑗等人的鼓动下,离开上海,前往北京拜见溥仪。郑孝胥能够入宫叩见溥仪,是仗着溥仪的两个师傅,一是英人庄士敦(Reginal Fleming Johnston),他认为郑孝胥的道德文章是第一流的,而办事才干和魄力,也是第一流的,是他在中国人中最佩服的一个。其次是陈宝琛太傅,他也称许郑孝胥的风格,说他屡次不肯做民国官,不肯拿民国钱,一直忠于皇室。这时溥仪正在选拔英才,图谋再度复辟的时候,自然乐于接见,并且两人谈话极为投机,于是溥仪认为郑孝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派他出任小朝廷的「懋勤殿行走」,不久升任 ... 内务大臣。郑孝胥感激之余,还写了两首诗。郑孝胥眼见溥仪小朝廷在缺人管理之下,衰败不堪,在任内务大臣后,打算革新皇室规章,清理资产,裁减员额,甚至打算让溥仪出洋留学。无奈朝中积弊甚深,皇亲贵戚,又百般 ... ,不肯合作,郑孝胥只得辞去 ... 内务大臣的职务,仍任「懋勤殿行走」。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国民军总司令冯玉祥派将领鹿钟麟率军进入紫禁城,以兵围总统府、囚曹锟于延庆楼,命黄郛出主摄政内阁。将溥仪赶出宫廷,并将宫内所藏千百年来的鼎彝图书、珠玉宝器,以及九洲百国上贡的希世奇珍,洗劫一空(以后这些宝物多半落入外国人之手,这真是中国文物的一大浩劫)。离开紫禁城的溥仪,移居到其父载沣的醇王府(北府),在同月二十九日,郑孝胥、陈宝琛、庄士敦带着溥仪逃往北京的日本大使馆,寻求庇护。郑孝胥日记详载经过说:「午后,诣北府,至鼓楼,逢韬庵(陈宝琛)之马车,曰:『已往苏州胡同矣!』驰至苏州胡同,无所见,余命往德国医院。登楼,唯见上(溥仪)及韬庵,云庄士敦已往荷兰、英吉利使馆。余定议章上幸日本使馆,上命余先告日人。即访竹本,告以皇帝已来。竹本白其公使芳泽,乃语余:『请皇帝速来。』于时大风暴作,黄沙蔽天,数步外不相见。余至医院,虑汽车或不听命,议以上乘马车;又虑院前门人甚众,乃引马车至后门,一德医持钥从,一看护引上下楼,开后门,登马车,余及一童骖乘。德医院至使馆有二道,约里许:一自东交民巷转北,一自长安街转南。余叱御者曰:『再赴日使馆!』御者利北道稍近,驱车过长安街。上惊叫曰:『街有华警,何为出此!』然车已迅驰。余曰:『咫尺即至!马车中安有皇帝?上勿恐。』既转南至河岸,复奏上曰:『此为使馆界矣!』遂入日使馆。竹本、中平迎上入兵营。」

  从此郑孝胥把他和溥仪的政治生命完全交给了日本人来操纵,成为一个唯日本人马首是瞻的可耻政客。后来溥仪又移往天津的张园居住。其间的过程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在《外交六十年》书中有一手的报导:「……冯玉祥部将鹿钟麟进入紫禁城后,宣统帝深感危险,遂命帝师庄士敦来访,请求庇护,余以事势紧迫不及向日本 ... 请示,因念余身为公使,对于外国政治犯握有庇护权,且彼穷途来归,自应承诺。迨宣统帝到日本公使馆后他即奔入守卫队长官舍。余得守卫长报告后,即将本人二楼官邸两间,让其居住。这是大正十三年(即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下旬的事。到了同年十二月下旬,遂将宣统帝及其家族三人移居馆员宿舍。但帝在此居住一个月后,又觉得危险不安,乃欲移居天津日本租界,余亦同意。于是皇后与妃仍留使馆,而宣统帝伪装苦力向天津逃避。行时并至余病榻前含泪话别。余对宣统帝云后三日,皇后等亦行。」溥仪是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三日住入天津日本租界的 园,这段期间内,忠心耿耿的郑孝胥,一直追随着溥仪,为溥仪出谋献策,也获得了溥仪的信任,用溥仪自己的话说,「可以说是到了荣禄与慈禧之间的那种程度」。

  一九二八年九月,郑孝胥经与溥仪商议,并取得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的同意,作为溥仪的代表,经日本浪人太田外世雄联络安排,偕其长子郑垂访问日本。太田替他向日本军部引进,又介绍他和黑龙会首脑见面。郑孝胥在日本因为是溥仪的代表,因而甚受欢迎,如曾任天津总领事的有田八郎和吉田茂,以及曾任天津驻屯军司令官的南次郎和高田丰树,还有日本显赫的人物如:近卫文麿、宇垣一成、米内光政、平沼骐一郎和铃木贯太郎等,都有联络。这次访问,不但加深了与日本侵华势力的勾结,也为日后投靠日本铺平了道路。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加紧侵略满洲的脚步,当时已有日本策动吉林、奉天独立、迎溥仪为帝的传闻。日方也开始与溥仪接触,利用溥仪为满蒙新国傀儡之建议,出自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故劫取溥仪,置诸关东军之掌握,亦为土肥原最得意的杰作。土肥原去天津静园(案:溥仪于一九二九年七月九日搬到天津静园)夜见溥仪,据溥仪的回忆:「他向我问候了健康,就转入正题,先解释日军行动,说只对付张学良一人,说什么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这样日本才不得已而出兵。』他又说:『关东军对满洲绝无领土野心,只是诚心诚意地要帮助满洲国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希望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很快地回到我的祖先发祥地,亲自领导这个国家,日本将和这个国家订立攻守同盟,它的 ... 领土将受到日本全力保护;作为这个国家的元首,一切可以自主。他诚恳的语调和恭顺的笑容,和他的名气、身份,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一句是靠不住的。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我问道:『这个新兴国家,是什 样国家?』『我已经说过,是独立自主的,是由宣统帝完全做主的。』『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要知道这个国家是共和,还是帝制?是不是帝国?』『这些问题到了沈阳都可以解决。』『不』我坚持的说,『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他微笑了,声调不变地说:『当然是帝国,这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是帝国,我可以去!』我表示了满意。『那么就请宣统帝早日动身,无论如何要在十六日前到达满洲。详细办法到了沈阳再说。动身的办法由吉田安排吧。』他像来时那样恭敬地向我祝贺一路平安,行了礼,就告辞了。接着我在静园里便开一个御前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陈宝琛和郑孝胥两人展开激烈的辩论。陈说:『当前大局未定,轻举妄动有损无益。罗振玉迎驾之举是躁进,现在启驾的主意何尝不是躁进。』郑说:『彼一时,此 时,时机错过,外失友邦之热心,内失国人之欢心,不识时务并非持重。』陈:『日本军部即使热心,可是日本内阁尚无此意。事情不是游戏,应请皇上三思而定。』郑:『日本内阁不足道,日本军部有帷幄上奏之权,三思再思如此而已。』陈:『我说请皇上三思,不是请你三思!』郑:『三思!三思!等日本人把溥伟扶上去,我们为臣子的将陷皇上于何地?』陈:『溥伟弄好弄坏,左不过还是个溥伟,皇上出来只能成不能败,倘若不成,更陷皇上于何地?更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郑:『眼看已经山穷水尽了!到了关外,又恢复了祖业,又不再愁生活,有什么对不起祖宗的?』陈:『你有你的打算,你的热衷,你有何成败那是毫无价值可言!……』我在会上没有表示态度,但心里认为陈宝琛忠心可嘉,但嫌迂腐。」

  此后日方急于要把侵占东北作为既成事实,免得国际干预和舆论攻击,他们几经考虑,认为劫取溥仪非采取一个有效而激烈的办法不可。于是在天津以及静园做了一连串恐怖事件,使溥仪无法安居。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一日,溥仪瞒着陈宝琛等遗老,只带着郑孝胥郑垂父子离开天津。偷渡白河,于是出大沽,达营口,住进了对翠阁温泉旅馆时,行动便受了日军的限制,事事都要听坂垣大佐的摆布。一星期后又搬到旅顺,住的是大和旅馆,行动限制比住对翠阁时尤为严密。这时溥仪更感到惶恐不安,他知道他的命运完全操在日本人手中。他在回忆录中说:「这时占据我全心的,不是东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要用什么办法统治这块殖民地,它要驻多少兵,要采什么矿,我一概不管;我关心的只是要复辟,要他们承认我是个皇帝。如果我不为了这点,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如果不当皇帝,我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陈宝琛老夫子以八十高龄的风烛残年之身来到旅顺时,曾再三对我说:『若非复位以正统系,何以对列祖列宗之灵!』我心中把土肥原、坂垣恨得要死,……」。陈宝琛老臣谋国,前赴旅顺,纯为进谏,并非攀龙。日后溥仪便听了陈宝琛的谏言开了十二个条件给坂垣,每条都是著重在「正统系」。不久溥仪便和坂垣会谈,其谈话摘要如下:坂垣说:「这个新国家名号是『满洲国』,国都设在长春,因此长春改名为新京,这个国家由五个主要民族组成即满族、汉族、蒙古族、日本族和 ... 族,日本人在满洲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别的民族相同,比如同样可以充当新国家的官吏。……」他不等中岛翻译完又拿出满蒙人民宣言书以及五色的满洲国国旗,放到我面前的沙发桌上我气得肺部都要炸了,我的手颤抖着把那堆东西推了一下,问道:「这是个什么国家?难道是大清帝国吗?」「自然这不是大清帝国的复辟,这是一个新国家,东北行政 ... 会通过决议,一致拥戴阁下为新国家的元首,就是『执政』。」听到从坂垣的嘴里响出「阁下」两字,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来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日本人这么称呼我呢?「宣统帝」或者「皇帝陛下」的称呼,原来就被他们取消了!这如何能够容忍呢?我激动得几乎都坐不住了,大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满洲人心所向,不是我个人,而是大清的皇帝,若是取消了这个称谓,满洲人心必失。这个问题必须请关东军重新考虑。」「满洲人民推戴阁下为新国家的元首,就是人心所归,也是关东军所同意的。」「可是日本也是天皇制的帝国,为什么关东军同意建立共和制呢?」「如果阁下认为共和制不妥,就不用这个字眼。现在不是共和制,是执政制。」「我很感谢贵国的热诚相助,但别的都可说,惟有这个执政制不能接受。皇帝的称谓是我的祖宗所留下的,我若是把他取消了,即是不忠不孝。」「所谓执政,不过是过渡而已。将来在议会成立之后,我相信必定会通过帝制的宪法,因此目前的执政,不过是过渡时期的办法而已。」「议会没有好的,再说大清皇帝当初也不是什 议会封的。」我们争来争去总谈不到一起,最后坂垣收拾起他的皮包,表示不想再谈了。他的声音没变,可是脸色更青更白,笑容没有了,一度回到他的口头上的宣统帝的称呼又变成了阁下,「阁下再考虑考虑,明天再谈。」他冷冷的说完,便告辞走了。

  第二天,坂垣叫郑孝胥、罗振玉向溥仪传话:「军部的要求再不能有所更改,如果不接受,只能被看做是敌对的态度,只有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做答覆,这是军部最后的话!」面对日本这种流氓式的恐吓手法,溥仪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但这时他的生命已操在关东军的手中,他只得叫郑孝胥再和坂垣商量:「执政制暂定以一年为期,如逾期仍不实行帝制,到时即行退位。」后经郑垂的反覆「说服」之下,溥仪最后决定接受日本方面的方案,并将「一年为期」改为「暂为维持」。《郑孝胥日记》中说:「上乃决,复命方绳栻往召坂垣,遂改『暂为维持』四字。坂垣退而大悦。昨日本庄两次 ... 来询情形,坂垣今日十一时当去。暂许之议,十时乃定。危险之期间不容发,盖此议不成,则本庄、坂垣皆当引咎辞职,而日本援立之策败矣。」其后郑孝胥父子与坂垣议定四点:(一)关东军保证在一年以后满洲国改为帝制。(二)溥仪外称执政,但在宫中仍用皇帝体制。(三)日本在短期内承认满洲国。(四)第一任国务 ... 为郑孝胥。而据陈曾寿的女婿周君适的《伪满宫廷杂忆》书中说,其实,早在开会以前,郑孝胥已和关东军订下密约,把东北的权利整个出卖了。郑孝胥这笔卖国交易,赢得了「国务 ... 」的席位。直至溥仪就任执政以后,他才把密约拿出来给溥仪签字追认。

  坂垣把这商议结果带回沈阳,呈经关东军审阅后都甚感满意,立即通知「新政权准备 ... 会」积极筹备,并决定三月六日举行满洲国开国典礼。一九三二年三月一日伪东北行政 ... 会发表满洲国建国宣言,并决定公推溥仪为执政。三月八日下午溥仪一行抵长春,三月九日在永衡宫官银号举行执政就任典礼,并升满洲国旗,国号大同。郑孝胥代溥仪宣读了「执政宣言」。日本侵略者一手炮制的「满洲国」宣告成立。同一天「特任郑孝胥为 ... ... 」,颁布各部「总长」、各省 ... 的任命。傀儡政权的头目们在关东军的卵翼下,粉墨登场。

  傀儡执政,袍笏登场,郑孝胥除自为国务 ... 兼教育 ... 外,又命他的长子郑垂做了 ... 总务厅厅长,次子郑禹做了秘书官。难怪大家都不服气,于是把伪满的人事,变成了你争我夺的局面。原定日本人只做各部院的顾问,后来郑孝胥为了难于驾驭财政总长兼吉林 ... 的熙洽而大伤脑筋。于是他听了儿子郑垂的话将日方派在 ... 的顾问驹井德三升任为总务厅长,用「以日制华」的手段来压制熙洽。那知驹井得寸进尺,认为厅长系司长级,无法制裁熙洽,乃要挟郑氏父子用 ... 的命令,把他升任为 ... 总务长官,由于这一转变,各部的日籍顾问,都变为各部总务司长,由司长立刻变为次长,此后各院部行政大权,完全操在日人掌握,因此伪满的人民可说只知有日本人,而不知有中国人; ... 内也只知有驹井而不知有 ... 了,其人狂傲骄横,而且自恃地位特殊,实权在握,根本不把郑孝胥和傀儡「总长」们放在眼里。所以溥仪后来在东京国际 ... 法庭作证时,检察官问:「你个人是否有自由?」溥仪答:「自由二字在我已丧失过十四个年头,我不但没有皇帝的自由,并且没有做人的自由,我不但不能随便传见外国人,也不能随便召见臣下,各处文件,都是日本人制好在我面前照念一遍,好像做戏。……」

  一九三二年九月十五日,满洲国国务 ... 郑孝胥与日本关东军司令兼驻满洲国大使武藤信义,签署了《日满议定书》。日本自可控制满洲国之国防与内政,并可径由 ... 总务厅之日籍长官执行。(郑孝胥只做一个盖章 ... )满洲国的人事调动,须先经关东军的同意,即陆军部的总务课长亦须经关东军的保荐。满洲国实际上成了日本的保护国。日本为了使溥仪更加傀儡化;为了更便利于统治东北这块殖民地,遂于一九三四年(伪满大同二年)三月一日,便将满洲国改称「满洲帝国」,自然执政制也改为皇帝制了。溥仪在身穿「龙袍」祭天之后,又着「大元帅」服在关东军首脑和伪政权群丑及一些遗老们的簇拥下「登极」称帝。原罗振玉、宝熙、胡嗣瑗、郑孝胥所拟十余个年号都未被采纳,而由溥仪自定为「康德」。郑孝胥的「国务 ... 」也改称「国务 ... 大臣」了。满洲帝国完全的在日本掌控下,就算郑孝胥身为国务 ... 大臣,根本毫无作为可言。才任职半年,就向溥仪递出辞呈。郑孝胥在日记中写道任国务 ... 大臣的无奈与无所事事:「容隐处此,徒縻岁月」。又称:「任 ... 已八阅月,所为者特司官部吏之事,而疲于奔命,颇自惜其精力销磨于无用之地。」郑孝胥的态度,也让日人觉得不那么好摆布,于是在一九三五年五月,以财政部大臣熙洽不发给经费为手段,迫郑孝胥 ... 职,由张景惠接任。尽管郑孝胥还自以为「行年七十六,自诩好身手」,但日本军国主义者还是无情地抛弃了他。辞职之后的郑孝胥,颇想归老北京,但日本人屡不放行。一九三八年三月二十八日,郑孝胥病逝于新京(长春),传言是被毒 ... ,年七十九岁,葬于沈阳。他的长子郑垂、次子郑禹,同任 ... 秘书官,一九三五年郑垂突然暴毙身亡。而郑禹在一九四二年任奉天(沈阳)市长。伪满垮台,郑禹去向不明。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一九七七年才证实,郑禹在日军大崩溃前夕,搭乘保证不受攻击的远洋客货轮「阿波丸」号,企图逃命,不料为美国海军误击而沉没海底。

  日本帝国主义在侵占东北,策划成立伪满洲国傀儡政权之初,为了欺骗国际视听,以建设满洲「王道乐土」相标榜。学者李文卿认为,其实它是承继明治维新以后的近代儒教思想而来,可视为日本「皇道论」的满洲版,目的在于建构以日本为中心的亚洲一体论。它明白表示满洲国的皇帝必须从属于天皇‧皇道体制,将王道主义置于天皇制‧国体之下来施行。因此满洲国彻底成为日本帝国建构的一环,以「盟邦」的身份完遂大东亚战争,帮助达成大东亚共荣圈的建造。而郑孝胥在担任伪满洲国 ... 期间,不断写文章、作演讲、作「训词」,开口「王道」,闭口「孔孟」,逢人必讲,开会必说,而且把他的《王道要义》作为自己的「杰作」广为印发,对来访者赠送。学者李侃认为,当时由于郑孝胥的「王道」说教符合日本帝国主义的意图,因此,不但容忍而且鼓励他对「王道」大肆赞颂。但是随着日本对伪满洲国控制和统治的日益强化,军国主义的野心和势力日益膨胀,郑孝胥的「王道」和「弭兵」说教,就与日本侵略势力的口味格格不入,甚至背道而驰了。曾任伪满洲国总务次长的古海忠之就说:「以往,满洲建国的口号是『王道乐土』、『民族协和』;满洲国的政治是行『王道主义』。而关于『王道主义』,中国人是按照其固有观念理解,而日本则以自身的立场和利益为前提,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加以解释。」又说:「当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满洲的各项条件都已具备时,明确地提出了『日满一德一心』、『日满一体不可分』关系等口号,……他们取下了在建国精神中提出的王道主义的招牌,以『八纮一宇』的所谓『皇道精神』取而代之,……进而排斥王道,最后使之销声匿迹。」而郑孝胥曾舌敝唇焦的宣扬「王道」,也成了历史的反讽了。

  作为「同光体」诗人,同时代人对郑孝胥的诗颇多赞誉。陈衍在《石遗室诗话》赞之曰:「三十以前专攻五古。规模大谢,浸淫柳州,又洗链于东野,挚之之思,廉悍之笔,一时殆无与抗手。」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借用《水浒》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品评当时诗人成就高下,给郑孝胥的位置竟是第二号人物「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评价不可谓不高。在海藏楼他的生活是优裕的,他又写得一手好书法,据说他鬻书的润资年入可达万金。但他的思想深处并不仅以做一个文人为然,他有着即使「埋首十年」,也要「出任天下事」的勃勃野心。一九二三年,他走出海藏楼,跟随溥仪去了。之后他把自己的政治生命,交给日本人来操纵。

  一九三一年四月,郑孝胥曾回到上海,回到海藏楼,他把海藏楼售出。学者傅道彬认为,郑孝胥售出海藏楼,肯定不是经济的考虑。郑的此次专程返回上海,显然是在与自己的精神领地告别,表现出他决计投身反动政治不再回头的决心。对于郑孝胥的附敌行为,与他同为遗老的朱祖谋(强村)曾找人劝阻,但终告无效,令他相当痛心。据龙沐勋(榆生)在〈强村晚岁词稿跋〉云:「……会『九一八』变起,东北沦于倭寇。郑孝胥图挟爱新觉罗‧溥仪由天津潜往辽沈。先生惄焉忧之,曾嘱陈曾寿力加劝阻。先生病日笃,一日强起,邀予往石路口知味观杭州餐馆小酌,语及东北事,相对嘘欷者久之。复低声太息云:『吾今以速死为幸。万一逊帝见召,峻拒为难。应命则不但使吾民族沦胥,即故君亦将死无葬身之地。』嗣是遂卧床不复能兴。」卢冀野也说:「(朱强村)后来听说溥仪的出关,他是不赞成的, ... 郑孝胥『置吾君于炉火之上』!他与散原同负文学重名,也同是比较明白大义的遗老。」而相对于郑孝胥,卢冀野在〈谈黄天霸〉文中就说:「槿翁告诉我:『郑孝胥在小孩子时代,常常披着长衫,右手捉住小襟,跳上方桌,扬扬的叫道:吾乃黄天霸是也!』他小时候就爱上黄 霸,无怪一生只是甘心做满清奴才了。」而到「九一八」之后,他却不再是易代之际依旧生活在过去时代的文化遗民,而是一个政治上堕落投靠日本人怀抱的反动政客和 ... 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