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母后情夫嫪毐与吕不韦的政治危机

Apr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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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始皇母后情夫嫪毐与吕不韦的政治危机

  1 嫪之乱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出了名,就会受到众目睽睽的关注;猪长肥了,就会被送进屠宰场。

  嫪毐立了功,受了赏,出了名,当了权,陡然间成为秦国政坛上的新星,同时,也成了各派政治势力矛盾的焦点。他在帝太后宫中默默无闻地当面首的时代,没有人去关注他这样一个卑贱的人物,然而,到了他封侯建国红极一时的时候,他开始受到多方面的调查,终于被人秘密告发了。关于嫪毐被告发的事情,有这样一个比较详细的故事。

  据《说苑·正谏》的记载,嫪毐的最终暴露,出于一次偶然的口角。嫪毐得到帝太后的宠爱,在宫中骄奢淫逸,难免得意忘形。有一天,嫪毐与宫中的侍臣们一起饮酒作乐,博弈游戏,发生了争吵。喝醉了酒的嫪毐睁圆了眼睛,大声呵叱对方说:“吾乃皇帝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是谁,老子是秦王的干爸爸,你这穷鬼王八蛋也敢和我争!”一时间,大家都惊呆了,被嫪毐呵叱的人赶紧溜掉,将此事告发。

  嫪毐与帝太后的私情,秦国朝野上下,宫内宫外,早就是风言风语的事情。秦王年幼,帝太后权大,大家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说,不捅穿,也就罢了。如今秦王长大,嫪毐不检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帝太后的隐私,口吐狂言,自称秦王的干爸爸,实在是太不像话。以秦王宫廷的潜规则而言,太后养面首不是问题,面首张扬太后的隐私,这就是问题了,进而牵涉到秦王的声誉,这就更是问题了。于是,嫪毐开始受到追查。他自己也实实在在地感到危险在临近,感到追查的方面多,来头大,不仅是对准着自己,更是冲着帝太后而来的。他开始和帝太后秘密商量对策,暗暗做应付不测的准备。

  秦始皇的秘密秦王政九年正月,嬴政满二十二岁。当嬴政亲政的日期一天天逼近的时候,嫪毐的危机感也一天天加深。四月,嬴政前往雍城举行冠礼,嫪毐预感大难将要降临。盛大的雍城冠礼,王族大臣们都前往参加,首都咸阳成为政治空城,对被逼急了的嫪毐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狗急跳墙,在咸阳发动了武装政变。

  关于嫪毐之乱,《史记·秦始皇本纪》是这样记载的:

  (秦王政九年)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毐等败走。

  根据这条记载我们了解到,秦王政九年,嬴政从首都咸阳来到雍城。雍城,地在现在的陕西省宝鸡市,距离秦都咸阳大概有三百多里,是秦国的旧都,秦国先公先王的坟墓和宗庙很多都在这里,历代修建的离宫别馆也不少。嬴政来到这里,是要在宗庙举行冠礼。冠礼,就是成人礼,通过这个仪礼正式宣告长大成人。己酉这一天,嬴政正式行了冠礼,佩剑戴上了王冠。按照秦国的制度,从此以后,他将收回委托出去的大权,正式开始亲政。

  就在嬴政还在雍城滞留的时候,长信侯嫪毐在首都咸阳作乱而被察觉,嫪毐私自使用秦王的印玺和太后的印玺,调动咸阳县的军队、负责宫廷警卫的卫尉的军队、 ... 的骑兵部队、咸阳附近的少数民族部队以及长信侯府的家臣门客,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叛乱,准备进攻雍城的蕲年宫。

  秦王知道了这件事,命令相国吕不韦、昌平君和昌文君发兵攻击嫪毐。两军大战于咸阳,嫪毐兵败。

  2 四大疑问

  令人吃惊的是,在这次事件中,站在嫪毐一方参与叛乱的,有一大批 ... 高官,包括秦国的宫廷警卫大臣——卫尉,首都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内史,内廷顾问的长官——中大夫令,宫内负责弓射兵的武官——左戈等二十多人。可以想像,如果政变成功,秦国政权的格局将发生根本的变化,嬴政的一生也将有不同的命运。

  嫪毐是嬴政的母亲帝太后赵姬的面首,嫪毐之所以发动这次大规模的政变,是得到帝太后的支持的。政变被平定以后,嫪毐以及参与事件的高官都被判刑处死,帝太后被驱逐出咸阳,迁居到雍城软禁。她与嬴政的母子关系,从此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嫪毐之乱,是秦始皇五十年人生中最大的危机,既是最大的政治危机,也是最大的家庭危机。这件事情,不仅深刻地影响了秦始皇个人,也深刻地改变了秦国的政局,可以说是秦国历史上罕见的大事,惊天的大案。然而,这件惊天的大案,在历史上是一桩不明不白的疑案,千百年来,这件事情的真相就是不清楚的,是一团谜,令人疑虑环生。追究下来,环生的种种疑虑,都出于史书记载的不明。

  一、嫪毐发兵,攻击的对象是谁?史书上没有交代。只说他“将欲攻蕲年宫为乱”,他为什么要攻击“蕲年宫”,他将如何为乱?史书上也没有交代。

  二、嫪毐之乱爆发时,嬴政在雍城举行冠礼,嫪毐在咸阳发兵。那么,这个时候,帝太后赵姬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她与这次政变究竟有什么关系?史书上也没有交代。

  三、嫪毐之乱爆发时,秦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这道王令,我们称为“攻毐令”。接受“攻毐令”的第一位大臣是相国吕不韦,他与帝太后关系密切,也是介绍嫪毐给帝太后的牵线人,他在这件事情当中,究竟持什么立场,有什么行动?史书上没有交代。

  四、与相国吕不韦一道接受“攻毐令”的另外两位大臣,是昌平君和昌文君。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封号,他们的官职是什么,他们的名字是什么,他们究竟是谁?他们与嫪毐之间,与秦王嬴政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史书上也没有交代。

  以上种种问题,都是直接关系到嫪毐之乱真相的问题,史书上全都没有交代。看得出来,司马迁在《史记》中,虽然根据秦国史书的残缺记载,披露了嫪毐之乱这件事情,但是,他对于这件事情的详情和背景,也不清楚。

  千百年以来,对于这个事件的种种质疑,就不断地出现,问题不断地被提起,遗憾的是,却从来没有得到完满的解答。今天,我在系统整理秦始皇人生的基础上,通过对于现有史料的重新解读,结合新出土的材料,运用联想推理的 ... ,试图破解秦始皇人生中这桩惊天的历史大案。

  3 他想攻击谁?

  关于嫪毐之乱的目的,也就是嫪毐到底想攻击谁,千百年来就是不清不楚的事情。史书上只是说,嫪毐在咸阳起兵,“将欲攻蕲年宫为乱”,并没有挑明他要攻击谁。蕲年宫在雍城,故址在现在陕西省凤翔县西南,是一处用来向上天祈求丰年的斋宫,嬴政行冠礼,将在这里斋戒告天。那么,如果由此自然联想的话,嫪毐的攻击目标,他想要消灭的对象,应当是秦王嬴政了?然而,这种想当然的看法,实在是一种误会,根据重新整理历史的结果,今天我们可以明确地断定,嫪毐发动政变所要打击的目标,不是秦王嬴政。为什么这样说呢?

  嫪毐是帝太后的亲信和打手,他的一切,包括财富、地位、权力,都得自于帝太后的恩宠,他的重大行动,都代表了帝太后的意愿。他发动这次政变,是得到帝太后的支持和指使,使用帝太后和秦王的印玺调动军队的,并且得到一大批拥戴帝太后的大臣们的支持。所以,嫪毐之乱的真正幕后人物,是帝太后;嫪毐之乱的真正发动者,是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集团。嬴政是帝太后的长子,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也是帝太后在秦国能够立足的唯一凭借和资本,帝太后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对嬴政下手。

  有人说,嫪毐与帝太后生有两个儿子,据说嫪毐与帝太后之间曾经有过这样的话,将来秦王过世以后,就让我们的儿子继承王位吧。由此看来,嫪毐发动政变,或许是想要拥立自己与帝太后的私生子为王。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嫪毐与帝太后所生的两位儿子没有秦王室的血统,他们是没有任何可能继承王位的。这一点,不管是帝太后还是嫪毐,都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他们可以在私下里讲些如同“秦王百年以后,就让我们的儿子即位”一类的闺房话,但绝不可能将这种话拿到政治台面上来。这种话公开出来,就是大逆不道的谋反,公然对有数百年历史的秦国宣战,嫪毐之乱,不可能用这种名目。

  所以说,嫪毐发动政变想要打击的目标,另有所在。那么,这个目标在哪里呢?我们认为,这目标有两个,第一在华阳太后,第二在吕不韦。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们前面已经讲过,夏太后之死,成之乱,嫪毐封侯,这是互有关联的系列事件,背景是帝太后与韩夫人间的政争。这一连串事件的结果,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势力取得了胜利,韩系外戚势力彻底地没落。对于帝太后与韩夫人的争斗,楚系外戚的老祖宗华阳太后坐山观虎斗,乐见其成。然而,韩系外戚彻底崩溃以后,帝太后势力的过度扩张,当然地引起楚系外戚集团的警戒和不满。嫪毐暴露帝太后隐私的事件,授予了华阳太后打击帝太后的口实。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开始彻底地追查这件事情,他们希望利用嬴政亲政的机会,清除嫪毐,剥夺帝太后的政治权力。正是在这种逼迫之下,得到帝太后支持的嫪毐狗急跳墙,发动政变,企图用非常手段,消灭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集团。

  如果说,嫪毐之乱的主要矛盾是华阳太后与帝太后之间的政争的话,嫪毐之乱还有一个次要的矛盾,这就是嫪毐与吕不韦之间的政争。成之乱后,嫪毐封侯建国,他在政坛上的急速崛起,除了招来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的警戒外,更引起了与另一位人物,相国吕不韦之间的矛盾。吕不韦是帝太后的旧情人,介绍嫪毐与帝太后的牵线人,他们都是从赵国来到秦国的,大体上都可以归属于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集团。不过,当嫪毐得到帝太后的宠爱以后,吕不韦与帝太后的关系疏远,当嫪毐封侯建国红极一时以后,在政治上就成了吕不韦的对头,二人之间出现了激烈的政争。

  关于嫪毐与吕不韦之间的政争,《战国策·魏策》有明确的记载。当时,秦国进攻魏国,有人劝告魏王说:

  秦自四境之内,执法以下,至于长挽者,故毕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虽至于门闾之下,廊庙之上,犹之如是也。今王割地以赂秦,以为嫪毐功,卑体以尊秦,以因嫪毐。王以国赞嫪氏,以嫪毐胜矣。王以国赞嫪氏,太后之德王也,深于骨髓,王之交最为天下上矣。……今由嫪氏善秦,而交为天下上,天下孰不弃吕氏而从嫪氏?天下必舍吕氏而从嫪氏,则王之怨必报矣。

  这段记载说,当今秦国国内,从 ... 到民间,从官员到百姓,大体分成两派,或者站在嫪毐一方,或者站在吕不韦一方。如果魏国依附嫪毐一边,割地送给秦国,屈身尊礼秦国,这些都通过嫪毐上达,作为嫪毐的功劳,嫪毐就胜过吕不韦了。如此一来,帝太后必定深深地感谢魏国,魏国与秦国的关系就会在各国之上了。如此一来,天下也必定舍弃吕不韦而跟从嫪毐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秦王政八年,正是嫪毐封侯建国红极一时的时候。这段对话,不但清楚地反映出嫪毐与吕不韦的激烈政争,而且,在两人的政争中,帝太后已经忘记吕不韦,完全站在嫪毐一边了。所以说,嫪毐暴露帝太后隐私的事件,予吕不韦打击嫪毐的口实。吕不韦的态度,嫪毐是清楚的。他发动政变,吕不韦当然是他的打击对象。

  4 动乱的余波

  嫪毐之乱,以嫪毐兵败逃脱告终。逃脱的嫪毐,被悬赏捉拿以后,处以车裂,就是车马分尸的酷刑,他的宗族也被诛灭。参与叛乱的二十多位高官,都被枭首示众。依附嫪毐的家臣,很多被判刑,而被流放到四川的,数量就多达四千多家。

  嫪毐是帝太后的面首,帝太后家务政务的贴心代理人。帝太后是嫪毐的后台,嫪毐之乱的幕后人物。嫪毐之乱失败后,帝太后被驱逐出咸阳,迁徙到雍城棫阳宫(今陕西凤翔南)软禁,她与嫪毐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嬴政的两位异父弟弟,都被处死。从此以后,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集团瓦解,帝太后也基本上丧失了对于秦国政权和秦王嬴政的影响力。

  在事后的一连串追究中,相国吕不韦与帝太后的旧情,他推荐嫪毐入宫的种种秘事,都被牵连出来,他也成了被审查的对象。秦王政十年十月,吕不韦被免去相国职务,驱逐出京,回到自己的封地河南(今河南洛阳)。

  第二年,吕不韦受到更为严厉的追究和处罚,秦王嬴政亲自下书给吕不韦说:“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看来,吕不韦被罢免以后,秦王嬴政仍然怒气难消。他质问吕不韦说,你对秦有什么功劳,秦国赐予你封地河南,享受十万户的待遇。你对秦有什么亲属关系,竟然被称为仲父。现在,命令你全家迁徙到蜀地去居住。吕不韦接到这封信以后,唯恐还有更为严厉的处罚到来,于是饮鸩 ... ,终年约五十七岁(前292—前236年)。那些跟随吕不韦的家臣和宾客们,也受到严厉的处罚。

  不过,就在吕不韦免相的同一年,嬴政与母亲的关系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怒气冲天的嬴政听了一位叫做茅焦的齐国人的劝告,陡然回心转意,亲自到雍城去见母亲,将她接回咸阳,重新居住于甘泉宫。《史记·秦始皇本纪》是这样记载这件事情的:

  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这段记载,作为文学故事来读的话,可以理解为作者在情节推进中制造的戏剧性转折,是一波三折的起伏式叙事手法。这段记载,作为历史来读的话,则很有些不可思议,使人怀疑这段纪事的真伪和可靠性。作为历史侦探,我们自然要问,这位齐国人茅焦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在嫪毐之乱后出现在秦王嬴政身边?茅焦劝谏嬴政的理由,不过是母子之间应当和睦相处的简单道理,怎么会扯到诸侯各国背叛秦国的外交大事上去?嬴政听了这几句话之后,又怎么会怒气全消,幡然醒悟,立刻前往雍城迎回母亲?

  5 茅焦劝秦王的历史意义

  追究起来,《秦始皇本纪》的这段记载,是司马迁根据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改写的。这个战国故事的原型,可以从《说苑》的类似故事看得出来。《说苑》所记载的这个故事非常详细,我们简要地转述如下:

  嬴政驱逐母亲以后,下令说,有敢以帝太后的事情劝谏的人,一律处死。据说,拼死来劝谏的人有二十七人,都被一一处死了。就在这个时候,来了第二十八个人,自称齐客茅焦,有事请求秦王接见。嬴政命令侍卫问道:“是不是为太后的事情?”茅焦答道:“正是。”嬴政又命令侍卫问道:“有没有看见宫门外的死人?”茅焦答道:“看见了二十七个。臣下听说天上有二十八星宿,二十七人二十七星,现在差一个,特来补足满数。请赶紧去报告秦王,臣下不怕死人。”

  嬴政闻讯大怒,下令准备好煮人的大锅,按剑而坐,传令让茅焦进来。

  茅焦进到殿上,不慌不忙,对秦王施礼说道:“有关人的死生、国之存亡的事情,都是历代圣王急于想知道的,不知道大王想不想听一听?”秦王说:“此话怎么讲?”茅焦回答说:“陛下有狂悖的行为,难道自己不知道吗?”秦王冷冷答道:“倒是想听你说一说。”茅焦严正地回答道:“陛下车裂假父嫪毐,有妒忌之心; ... 死两位弟弟,有不慈之名;将母亲迁徙到雍城棫阳宫,有不孝之行;刑 ... 劝谏之士,有桀纣之治。如今天下都知道了,纷纷疏远秦国。臣下实在是担心秦国将会为此而衰亡,陛下也会为此而有不测的危险。我的话完了,请陛下处死我。”

  茅焦于是解开衣服,准备接受烹煮之刑。这时候,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嬴政走下殿来,用左手扶起茅焦,用右手挥开准备前来捉拿茅焦的人说:“一切都免了,先生请系上衣服,我愿意听从先生的。”

  嬴政当即尊茅焦为“仲父”,授予上卿的爵位。事后,他立刻启动车驾,千乘万骑,亲自到雍城棫阳宫迎接母亲归还咸阳。

  被迎回咸阳的帝太后,在宫中设置酒宴招待茅焦。酒席上,帝太后感慨万端地对茅焦说:“将扭曲扳直,从败乱中复生,安定秦国的社稷,使我们母子得以再次相会,都是您茅君的力量。”

  比较这段故事和《秦始皇本纪》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史记》的历史世界是如何编撰的。对于嫪毐之乱这一段历史,司马迁掌握的材料并不多,除了秦国史书上的一些简略记载外,余下的就是一些战国故事了。对类似于《说苑》所载的战国故事,司马迁站在历史学家的立场上作了鉴别和选取。他将故事最耸人听闻的部分,比如秦王一连 ... 了二十七人,茅焦是第二十八个,最吸引听众的部分,比如茅焦强硬地应对秦王,秦王又是如何戏剧性地走下殿来等等,都做了删节,只保留了茅焦说秦王的话中,关于迁徙母亲会引起各国背离,也就是会引发外交问题的部分。司马迁的这种取舍和解读是否恰当呢?

  今天,我们可以站在历史学的立场上做一个合理的鉴定:

  一、司马迁敏锐地注意到嫪毐之乱这件秦国政权中枢的内乱,是有国际背景的,因而,他选取了故事中对于帝太后的处置不当,会引起相关的外交问题的内容。但是,为什么会引起外交问题呢?司马迁没有深入讲,从我们今天的研究结果来看,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二、茅焦是齐国人,自称“齐客”。他是有齐国背景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秦国的首都,能够直接请求谒见秦王,可见他不会是一般的人。合理的解释是,他应当是从齐国来到秦国的使者,他以外国使者的身份面见秦王,站在秦国的立场上为秦王分析驱逐帝太后出京对秦国外交的影响。有了这个认识,茅焦的话就便于理解了。

  三、我们知道,嫪毐之乱,前前后后涉及三个外戚集团之间的兴亡,以夏太后为首的韩系外戚,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他们都与各自的出生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嫪毐之乱结束后,韩系外戚被消灭,赵系外戚也瓦解了,只剩下楚系一家。这种楚系外戚一家独大的局面,不但会引起韩、赵,也会引起齐国的不安。这种内外交错的利害关系,应当就是茅焦所说的“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的背景。

  四、故事的最后,有帝太后感谢茅焦的话:“将扭曲扳直,从败乱中复生,安定秦国的社稷”。这句话,是说嬴政迎回母亲,是将被扭曲的事情矫正过来了,将败乱的事情恢复过来了,秦国的政权由此而安定下来。这句话,是针对该事件对秦国内政的影响而言的。非常遗憾,司马迁没有采用这句话。这就是司马迁的疏漏了,他未能理解这件事情对于秦王嬴政安定秦国内政的意义。为什么这样说呢?

  嫪毐之乱结束后,楚系外戚一家独大,这不符合秦王嬴政的利益。嬴政是帝太后的儿子,他从赵国来到秦国,以母家而言,他与赵系外戚最亲。养祖母华阳太后权高位重,楚系外戚势力强大,对他来说,应是如芒在背的事情。母亲与祖母不和,赵系外戚与楚系外戚争权,嬴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今楚系已经一家独大,再对母亲严厉处罚,不单是处置亲族关系不当,更可谓是犯了政治上的忌讳,过于依附一方,将会失去独立自主。正是基于这种忧虑,嬴政在茅焦的开导下,终于克制了感情上的冲动,冷静下来,采取了合于理性的政治行动,迎回母亲帝太后,平衡了与养祖母华阳太后的关系,对过于强大的楚系外戚作了一定的牵制。

  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嬴政对被流放到四川的嫪毐的家臣们,不久也做了宽大的处理。《秦始皇本纪》记载说,十一年九月,“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对他们作了租税徭役的减免。

  嫪毐之乱的真相,因为史书的失载和世人的误解而成千古之谜,秦始皇的人生,也由此而更加扑朔迷离。扑朔迷离的事情之一,就是受命主持镇压嫪毐之乱的三位大臣的命运。

  嫪毐之乱爆发时,接受秦王嬴政的命令处理平叛事宜的有三位大臣,相国吕不韦、昌平君和昌文君。嫪毐之乱平定以后,吕不韦受到事件的牵连,被免相贬斥出京,后来 ... 身亡。吕不韦的这种结局,我们比较容易理解,因为他与帝太后有暧昧关系,又是送嫪毐进宫的策划人。

  不过,嫪毐之乱平定以后,有一件事情却是不好理解,这就是与吕不韦一道接受王命主持平叛的另外两名大臣昌平君和昌文君,在事后却几乎从历史上消失,史书上没有留下事后的相关记载。

 

  我们前面已经讲到,嫪毐之乱的真相和实质,是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集团与以帝太后为首的赵系外戚集团之间的斗争,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华阳太后的亲信,按照常理常情考虑,在叛乱平息、楚系外戚胜利以后,他们都是应当受到褒奖和升迁的人物,应当在事后的秦国政坛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史书中有更多的记载。奇怪的是,与常情常理相反,他们却从史书的记载中消失了,这不能不说又是一桩历史之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