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女婿、实业家薛观澜忆清宫戏曲往事

Jun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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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城争说叫天儿

  当年的京剧名须生孙菊仙云:「唱戏就是大路,我和谭鑫培都拜余三胜为师,我们兼学程长庚的咬字和张二奎的换气,可是我和谭鑫培的嗓子气口,全不相同,各唱各的,不是死学。」按孙菊仙比谭长六岁,成名较早,他们之间,交情深厚,民六谭鑫培逝世,孙大伤心,且云:「老生(指京剧须生这一行)就此完了。」其推重可知。菊仙又云:「老佛爷(即西太后)非常懂行,别说文戏唱错了她听得出来,武戏少打几下、少翻一下,她都瞧得出,因此常有演员受责的事。我在宫中救人可多了。」澜按:孙菊仙系名票出身,且以军功保至候补都司,宫内掌剧太监也许因此对他另眼看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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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演《黄鹤楼》赵云

  老佛爷懂行,谁都知道,她在宫中所点唱的,必定是各伶拿手好戏。而且光绪帝受其薰陶,对于文武各剧,亦颇研究有素,南府还有他的御制腔。他从沉宝钧学鼓,技高胜过内行。他被幽禁在瀛台涵元殿时,又学拉胡琴。后来他将孙老元(佐臣)一把胡琴,据为己有,此琴是老元之师李四所遗赠的,老元舍不得这胡琴,竟在台上掩面而泣,被西后窥见,遂责成光绪帝将胡琴归还孙老元。此事系老元亲自告我,千准万确。丁酉年值西后生辰,光绪帝特演《黄鹤楼》,饰赵云,学俞菊笙,得其三昧。总管太监刘得印饰刘备,另一总管李莲英饰周瑜,演来都不让内行,宫外不知也。盖清朝在道光以前,清主咸习武艺,故有道光皇在宫门射击林清之举。降及咸丰、同治、光绪三朝,清主皆耽于安乐,废武事,而独精于戏剧,良可慨也!

  按京剧向以须生一行为砥柱,京剧界的「前三鼎甲」系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三人,皆成不祧之祖。程之声威最烈,余之唱做无匹,张之奎派曾盛极一时。「后三鼎甲」即谭鑫培、孙菊仙、汪桂芬三人。按孙处(即菊仙)之诨名曰「一喽」,因其唱念仅属粗枝大叶,但有黄钟大吕之音,他与时小福、刘永春合唱《二进宫》,唱到「吓得臣低头不敢望」及「臣七月十三把三本奏上」各句,响彻云霄,西后大加击赏,这是事实。但在宫中邀获西后殊宠的,却只有谭鑫培一人,故在内廷供奉之中,与清宫有特殊关系者,第一个是旦角余玉琴,第二个是武生杨小楼,第三个是全材须生谭鑫培。而以谭最关重要,掌故亦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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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谭绝技前无古人

  按京剧全材须生,只有谭鑫培与余叔岩师徒二人能够从《失空斩》唱到《五人义》。而叔岩未唱过关公剧,尚非真正全才。观澜认为谭鑫培真是戏剧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因彼文武昆乱一脚踢,且六场通透,曲牌烂熟,一出戏有一出戏的绝技,不论那一段唱念都有合理的尺寸,他的唱腔都有肩膀,落点都有一定,年臻六旬,仍摔吊毛。他虽未尝多读书,然能虚心请益于孙春山、文瑞图、周子衡、杰衡斋之辈,故能字音准确,收韵无讹。他以真正「云遮月」之嗓,愈唱愈亮,且上场省劲,感觉有余不尽,又能采众长、集大成,而丰富了唱做的范畴。举例言之,他的《打棍出箱》,抛鞋至顶,系学王九龄。装疯抓蝇,系学张胜奎。《南阳关》、《战太平》等本是开锣戏,被他一一唱红。《卖马》本以丑为主角,《八义图》原以公孙杵臼为主角,他把秦琼、程婴的唱做完全改造过,该两剧遂成为须生的重头戏。《四郎探母》中,本有十个「我好比」,也被他减为四个。《失街亭》本系小引子,老词为「握兵权,扫狼烟,希复旧汉。」是他改为双引子,气派大不相同。他唱《武家坡》,三个倒板用三种唱法。他唱《奇冤报》,由桌内起一硬抢背而出。他唱《定军山》中的「我主爷攻打葭萌关」一段,愈唱愈快,且走太极图手眼身法步,是以「伶界大王」的头衔,惟有谭鑫培当之无愧。他如程长庚、梅兰芳之俦,都谈不到。此因程长庚未能胜过余三胜,梅阑芳未尝压倒余叔岩。忆昔梁任公纪事诗云:「国家兴亡谁管得,满城争说叫天儿。」若非唱者神乎其技,其曷克臻此。是故余叔岩终身以谭派须生自居,硬说他是余派鼻祖,不亦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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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谭六次赴沪代价

  澜考谭鑫培谱名金福,号英秀,原籍湖北黄陂。生于道光七年,卒于民国六年,享年七十,葬于北京西山戒坛寺。父志道唱老旦,因噪音洪亮如叫天子(鸟名),乃有「叫天」之号,人称鑫培曰「小叫天」,直至宣统末年,人人争说叫天儿,观澜时在北京,犹未闻谭鑫培三字,只知「小叫天」也。鑫培有八子四女,又义子一人,即杨小楼。鑫培生平只收徒二人,即王月芳与余叔岩。谭之晚年,对杨小楼、余叔岩爱护备至,皆予亲眼所睼。谭之长子嘉善,乃耳子武生。次子嘉瑞,号海清,为观澜好友,伊本工武丑,旋改文场,为余叔岩吊嗓,兼为叔岩把场,站在上场门,以示谭余两家渊源于观众之前,每场海清得洋廿元。谭之三子嘉祥,工武旦。四子嘉荣,习文武老生。五子嘉宾即谭小培,初从许荫棠习奎派须生,因他平常满口「爱皮西地」,似乎头脑甚新,爰得其父之欢心。谭之长女适文武老生夏月润,次女适谭派须生王又宸。

  按鑫培于十一岁入金奎班坐科,凡坐科只习基本武工,而学不到好的唱念,其父对他管束甚严,时加夏楚。鑫培于十七岁倒呛后,挨打更多,其父常说:「看你成什么东西。」于是鑫培发愤,任何一戏都仔细学习,熟记其台词,不论程大老板(长庚)与底包都学,锣鼓经最熟。迨嗓复,改唱武生,功夫太差,遂到京东教科班,事前向普阿四学习四十余个唢呐牌子,是为一般角儿所不注意者。厥后鑫培以此受知于程大老板。他一度在京东史家充护院,几至改业为保镳,幸得余三胜以父执之故,授以捉放曹一剧,「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一句,提高而唱,与今谭派不同。无何,鑫培之艺果大进,遂入三庆充武生。光绪五年,他首次赴沪,月包三十两。回京仍充三庆武行头,程长庚谓其靠把戏最有前途。光绪六年长庚逝世,鑫培始敢改唱须生,顾其时三庆有杨月楼在,未克与争。至光绪八年乃改搭四喜班,与孙菊仙轮流唱大轴,谭始骎骎大红。光绪十三年遂自组同春班,光绪十五年第二次赴沪,月包一千元。光绪廿七年第三次赴沪,月包增至大洋五千元。同京组回庆班,大演伍子胥剧,是为谭氏黄金时代。宣统二年第四次赴沪,月包八千元。民二年第五次赴沪,搭新新舞台,称伶界大王,同行须请安,月包一万元。民六赴普陀进香,途次上海时,被女婿夏月润留住,又在新舞台演唱十日,获酬超一万一千元,并讲明翌年再来,月包增为二万四千元。此时谭在北京,每场支大洋四百元,堂会则代价不一,最高之数达七百廿元。其后余叔岩事事追踵其师,每场戏份约四百元,赴沪演唱则按月索价二万四千元,场面在内。

  据陈德霖云:「谭老板入宫承值最早,约在光绪八年老佛爷病愈之后。」但其正式入选为南府教习,当在光绪十六年。按在内廷承值,须用正名,某日进呈戏单,上书谭鑫培。西后云:「一个金字就得啦,何必三个些。」自是谭在内廷,即书《金培》。西后赏识他的《翠屏山》。称他为《单刀叫天儿》。按谭在内廷唱得最多的是下述各剧:《磐河战》、《平顶山》、《打严嵩》、《群英会》、《天雷报》、《乌龙院》、《宁武关》、《定军山》、《阳平关》、《乾坤带》、《琼林宴》、《伐东吴》、《洪羊洞》、《镇澶州》、《状元谱》、《乌盆计》、 《捉放曹》、《牧羊圈》、《一捧雪》、《庆顶珠》、《黄鹤楼》、《四郎探母》、《樊城带文昭关》等等,其中《磐河战》、 《平顶山》、《打严嵩》、《黄鹤楼》、《乾坤带》、《文昭关》各剧,在外绝少演唱。按在宫内承应戏单,共有二百七十二出,其中冷僻之戏约占十分之四,足见京剧失传之戏甚多。再按谭鑫培所以放弃武生戏,因怕宫中胡点毁嗓,故其开进戏目,武的只有《战太平》、《定军山》、《阳平关》、《雄州关》、《战长沙》、《宁武关》、《伐东吴》、《镇澶州》等八出。他的武戏,以做工细腻唱白动听为主。但他本人爱唱武戏,直至宣统二年,他与子女呕气,一跥脚,伤了腿筋,始绝对不动武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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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后与光绪心理战

  澜按:西后听戏时最严格,若有错误,必遭责罚。但老谭若有错误,后常一笑置之。凡谭迷都知道,谭唱《武家坡》,常将「夫债呢」念成「妻债呢」。又唱《连营寨》常念「陆逊拜孙权为帅」,盖在台上错过地方,容易再错,故曰「当场只字难。」又老谭亦是西后政治上工具之一,对于心理上很有微妙作用,譬如《黄鹤楼》演得特别多,一则光绪善演此剧,二则西后爱看谭饰刘备,一种没有出息的样子。又在西后与恭亲王作对时,谭演《打严嵩》特别多,西后就把恭王看作严嵩,以消闷气。又西后爱看《连营寨》,一则欣赏反调的动听,再则以光绪帝看作倒楣的刘备。西后最爱听的戏是《珠帘寨》,此因剧中的二清皇娘穿旗装,正是西后的写照。《天雷报》乃是清宫演得最多的一出,戊戌年三月十五、四月一日、四月十一日会连演三次,因为光绪就是张继宝的化身。昔日鲍黑子(桂山)因扮张继宝,做得太好,曾被重责四十板,这也是打给光绪帝看的,打了之后,西后又重赏鲍黑子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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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英与老谭作对

  盖在清宫演剧,十两是大赏,四两是小赏,领赏者四两实际只拿到二两八钱,因太监们要拿回佣也。谭在宫中,虽邀殊宠,亦有不称心的事,即总管太监李莲英与他作对,李之嫉视谭鑫培自在意料之中。据内监小德张言:「李总管性情特殊,他对殿阁大学士,执礼甚恭,但对掌权之军机大臣及六部尚书,则毫不卖帐。」盖李好货,无人不知,某日在 ... 传戏,鑫培至,李命只身入,鑫培只得自携诸零物,踯躅而进。李知其有 ... 癖,乃故意将其戏目压后,使谭大受颠踬。同时李想学戏,而谭态度沉默,使李不能达到其目的。光绪廿八年,汪桂芬被传入宫,当内廷供奉,汪有怪癖,李莲英怕他不告而别,只得覥脸而优待之。翌年正月十七日奉懿旨,贴《战长沙》汪饰关公,谭饰黄忠。清室对关公特别重视。至六月廿四日,二人又合演《战长沙》,谭以自己资格年龄都在汪桂芬之上,虽欲饰演关公而终被汪占去,心中大不高兴。迨袁项城当国,总统府升平署又点演《战长沙》,乃以王凤卿饰关公,谭鑫培饰黄忠,二人各支大洋四十元。谭愤甚,匆匆上台,内穿皮袍,袁克定罚他停唱一年。

  本文节录自《薛观澜谈京剧》,薛观澜原著;蔡登山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