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紫珍记)--王度(国学治要五-古文治要卷四)

Aug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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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隋汾(ㄈㄣˊ焚)阴侯生,天下奇士也。王度常以师礼事之。临终,赠度以古镜,曰:「持此则百邪远人。」度受而宝之。镜横径八寸,鼻作麒麟蹲伏之象。绕鼻列四方,龟龙凤虎,依方陈布。四方外又设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而具畜焉。辰畜之外,又置二十四字,周绕轮廓。文体似隶,点画无缺,而非字书所有也。侯生云:「二十四气之象形。」承日照之,则背上文画,墨入影内,纤毫无失。举而扣之,清音徐引,竟日方绝。嗟乎,此则非凡镜之所得同也,宜其见赏高贤,是称灵物。侯生尝云:「昔者吾闻黄帝铸十五镜。其第一横径一尺五寸,法满月之数也。以其相差,各校一寸。此第八镜也。」虽岁祀攸远,图书寂寞,而高人所述,不可诬矣。昔杨氏纳环,累代延庆。张公丧剑,其身亦终。今度遭世扰攘,居常鬱怏。王室如燬,生涯何地。宝镜复去,哀哉!今具其异迹,列之于后。庶千载之下,倘有得者,知其所由耳。

大业七年五月,度自侍御史罢归河东,适遇侯生卒而得此镜。至其年六月,度归长安。至长乐坡,宿于主人程雄家。雄新受寄一婢,颇甚端丽,名曰鹦鹉。度既税驾,将整冠履,引镜自照。鹦鹉遥见,既便叩首流血,云:「不敢住。」度因召主人问其故,雄云:「两月前,有一客携此婢从东来。时婢病甚,客便寄留,云还日当取。比不复来,不知其婢由也。」度疑精魅,引镜逼之。便云:「乞命,即变形。」度即掩镜曰:「汝先自叙,然后变形,当捨汝命。」婢再拜自陈云:「某是华山府君庙前长松下千岁老狸,大行变惑,罪合至死。遂为府君捕逐,逃于河渭之间。为下邽(ㄍㄨㄟ归)[1]陈思恭义女,蒙养甚厚,嫁鹦鹉与同乡人柴华。鹦鹉与华意不相惬,逃而东出韩城县。为行人李无傲所执,无傲粗暴丈夫也,遂将鹦鹉 ... 数岁。昨随至此,忽尔见留。不意遭逢天镜,隐形无路。」度又谓曰:「汝本老狸,变形为人,岂不害人也?」婢曰:「变形事人,非有害也。但逃匿幻惑,神道所恶,自当至死耳。」度又谓曰:「欲捨汝可乎?」鹦鹉曰:「辱公厚赐,岂敢忘德。然天镜一照,不可逃形。但久为人形,羞复故体。愿缄于匣(ㄒㄧㄚˊ峡),许尽醉而终。」度又谓曰:「缄镜于匣,汝不逃乎?」鹦鹉笑曰:「公适有美言,尚许相捨。缄镜而走,岂不终恩。但天镜一临,窜迹无路,唯希数刻之命,以尽一生之欢耳。」度登时为匣镜,又为致酒。悉召雄家邻里与宴谑,比婢顷大醉。奋衣起舞而歌曰:「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于今几姓。生虽可乐,死不必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歌讫,再拜,化为老狸而死,一座惊歎。

大业八年四月一日,太阳亏。度时在台直,昼卧厅阁。觉日渐昏,诸吏告度以日蚀甚。整衣时,引镜出,自觉镜亦昏昧,无复光色。度以宝镜之作,合于阴阳光景之妙。不然,岂合以太阳失曜,而宝镜亦无光乎!怪歎未已。俄而光彩出,日亦渐明。比及日复,镜亦精朗如故。自此之后,每日月薄蚀,镜亦昏昧。其年八月十五日,友人薛侠者,获一铜剑长四尺。剑连于靶,靶盘龙凤之状,左文如火焰,右文如水波。光彩灼烁,非常物也。侠持过度曰:「此剑侠常试之,每月十五日,天地清朗,置之暗室,自然有光,旁照数丈,侠持之有日月矣。明公好奇爱古,如饥如渴,愿与君今夕一试。」度喜甚。其夜果遇天地清霁(ㄐㄧˋ记),密闭一室,无复脱隙,与侠同宿。度亦出宝镜,置于座侧。俄而镜上吐光,明照一室。相视如昼。剑横其侧,无复光彩。侠大惊曰:「请内镜于匣。」度从其言。然后剑刀吐光,不过一二尺耳。侠抚剑歎曰:「天下神物,亦有相伏之理也。」是后每至月望,则出镜于暗室,光常照数丈。若日影入室,则无光也。岂太阳太阴之耀不可敌乎。

其年冬,兼著作郎。奉诏撰周史,欲为苏绰(介绍之二)立传。度家有奴曰豹生,年七十矣,本苏氏部曲。颇涉史传,略解属文。见度传草,因悲不自胜。度问其故,谓度曰:「豹生常受苏公厚遇,今见苏公言验,是以悲耳。郎君所有宝镜,是苏公友河南苗季子所遗苏公者,苏公爱之甚。苏公临亡之岁,戚戚不乐。常召苗生谓曰:『自度死日不久,不知此镜当入谁手。今欲以蓍(ㄕ施)筮(ㄕˋ式)一断[2],先生幸观之也。』便顾豹生取蓍,苏公自揲(ㄕㄜˊ捨)[3]布卦。卦讫。苏公曰:『我死十馀年,我家当失此镜,不知所在。然天地神物,动静有徵。今河洛之间,往往有宝气与卦兆相合,镜其往彼乎。』季子曰:『亦为人所得乎?』苏公曰:「详其卦云,先入侯家,复归王氏。过此以往,莫知所之也。』」豹生言讫,涕泣。度问苏氏,果云旧有此镜。苏公薨(ㄏㄨㄥ烘)[4]后,亦失所在,如豹生之言。故度为苏公传,亦具言其事于末篇。论苏公蓍筮绝伦,默而独用,谓此也。

大业九年正月朔旦,有一胡僧行乞而至度家。弟勣(ㄐㄧ绩)出见之,觉其神彩不俗,更邀入室,而为具食。坐语良久,胡僧谓勣曰:「檀越[5]家似有绝世宝镜也,可得见耶?」勣曰:「法师何以得知之。」僧曰:「贫道受明录秘术,颇识宝气。檀越宅上,每日常有碧光连日,绦(ㄐㄧㄤˋ酱)气[6]属月,此宝镜气也。贫道见之两年矣。今择良日,故欲一观。」勣出之,僧跪捧欣跃。又谓勣曰:「此镜有数种灵相,皆当未见。但以金膏涂之,珠粉拭之,举以照日,必影彻牆壁。」僧又歎息曰:「更作法试,应照见腑脏,所恨卒无药耳。但以金烟薰之,玉水洗之,复以金膏珠粉,如法拭之,藏之泥中,亦不晦矣。」遂留金烟玉水等法,行之无不获验。而胡僧遂不复见。

其年秋,度出兼芮(ㄖㄨㄟˋ瑞)城令。令厅前有一枣树围可数丈,不知几百年矣。前后令至,皆祠谒此树。否,则殃祸立及也。度以为妖由人兴,淫祀宜绝。县吏皆叩头请度,度不得已,为之一祀。然阴念此树,当有精魅所託,人不能除,养成其势,乃密悬此镜于树之间。其夜二鼓许,闻其厅前磊落有声,若雷霆者。遂起视之,则风雨晦暝,缠绕此树。雷光晃耀,忽上忽下。至明,有一大蛇,紫鳞赤尾,绿头白角,额上有王字。身被数鎗,死于树下。度便收镜,命吏出蛇,焚于县门外。仍掘树,树心有一穴,于地渐大,有巨蛇蟠(ㄆㄢˊ盘)泊之迹,既而实之,妖怪遂绝。

其年冬。度以御史带芮城令。持节河北道,开仓粮,赈给陝东。时天下大饥,百姓疾病,蒲陝之间,疠疫尤甚。有河北人张龙驹,为度下小吏。其家良贱数十口,一时遇疾。度悯之,齎(ㄐㄧ积)此镜入其家,使龙驹持镜夜照。诸病者见镜,皆惊起,云:「见龙驹持一月来相照,光阴所及,如冰著体,冷彻腑脏,即时热定。」至晚并愈。以为无害于镜,而所济众。于是令密持此镜,遍巡百姓。其夜,镜于匣中,冷然自鸣,声甚彻远,良久乃止。度心独怪。明早,龙驹来谓度曰:「龙驹昨忽梦一人,龙头蛇身,朱冠紫服。谓龙驹:『我即镜精也,名曰紫珍。常有德于君家,故来相託,为我谢王公。百姓有罪,天与之疾,奈何使我反天救物?且病至后月,当渐愈,无为我苦。』」度感其灵怪,因此志之。至后月,病果渐愈,如其言也。

大业十年,度弟勣自六合丞弃官归。又将遍游山水,以为长住之策。度止之曰:「今天下向乱,盗贼充斥,欲安之乎?且吾与汝同气,未尝远别。此行也,似将高蹈。昔尚子平游五岳,不知所之。汝若追踵前贤,吾所不堪也。」便涕泣对勣。勣曰:「意已决矣,必不可留。兄今之达人,当无所不体。孔子曰:『匹夫不可夺志矣。』人生百年,忽同过隙。得情则乐,失志则悲。安遂其欲,圣人之义也。」度不得已,与之决别。勣曰:「此别也,亦有所求。兄所宝镜,非尘俗物也。勣将抗志云路,栖踪烟霞,欲兄以此为赠。」度曰:「吾何惜于汝也。」即以与之。勣得镜遂行,不言所适。

至大业十三年夏六月,始归长安,以镜归。谓度曰:「此镜真宝物也。勣辞兄之后,先游嵩山少室。陟(ㄓˋ置)石梁,坐玉坛。属日暮,遇一嵌岩。有一石堂,可容三五人,勣栖息止焉。月夜,二更后,有两人。一貌胡,鬚眉皓而瘦,称山公。一面阔,白鬚眉长,黑而矬(ㄘㄨㄛˊcuó嵯)[7],称毛生。谓勣曰:『何人斯居也?』勣曰:『寻幽探穴访奇者。』二人坐,与勣谈久,往往有异义出于言外。勣疑其精怪,引手潜后,开匣取镜。镜光出,而二人失声俯伏。矬者化为龟,胡者化为猿。悬镜至晓,二身俱殒。龟身带绿毛,猿身带白毛。

即入箕山,渡颍水。历太和,视玉井。井旁有池,水湛然绿色。问樵夫,曰:『此灵湫(ㄑㄧㄡ秋)[8]耳,村闾每八节祭之,以祈福佑。若一祭有阙,即池水出黑云,大雹伤稼,白雨流树,浸堤坏阜。』勣引镜照之,池水沸涌,有雷如震。忽尔池水腾出,池中不遗涓滴。可行二百馀步,水落于地。有一鱼,可长丈馀,粗细大于臂。首红额白,身作青黄间色,无鳞有涎,龙形蛇角。嘴尖,状如鲟鱼,动而有光。在于泥水,困而不能远去。勣谓蛟也,失水而无能为耳。刃而为炙,甚膏有味,以充数朝口腹。遂出于宋汴。汴主人张琦,家有女子患,入夜,哀痛之声,实不堪忍。勣问其故,病来已经年岁,白日即安,夜常如此。勣停一宿,及闻女子声,遂开镜照之。痛者曰:『戴冠郎被 ... 。』其病者床下,有大雄鸡死矣,乃是主人七八岁老鸡也。

游江南。将渡广陵扬子江,忽暗云覆水,黑风波涌,舟子失容,虑有覆没。勣携镜上舟,照江中数步,明朗彻底,风云四敛,波涛遂息,须臾之间。达济天堑,跻摄山[9],趋芳岭。或攀危顶,或入深洞。逢其群鸟环人而噪,数熊当路而蹲,以镜挥之,熊鸟奔骇。是时利涉浙江,遇潮出海。涛声振吼,数百里而闻。舟人曰:『涛既近,未可渡南。若不迴舟,吾辈必葬鱼腹。』勣出镜照,江波不进,屹如云立。四面江水豁开五十馀步,水渐清浅,鼋(ㄩㄢˊ元)鼍(ㄊㄨㄛˊ驼)[10]散走。举帆翩翩,直入南浦。然后却视,涛波洪涌,高数十丈,而至所渡之津也。遂登天台,周览洞壑。夜行佩之山谷,去身百步,四面光彻,纤微皆见。林间宿鸟,惊而乱飞。还履会稽。逢异人张始鸾,授勣『周髀(ㄅㄧˋ必)九章』及『明堂六甲』之事。与陈永同归。

更游豫章。见道士许藏秘,云是旌阳七代孙,有咒登刀履火之术,说妖怪之次。便言丰城县仓督李敬慎家,有三女遭魅病,人莫能识,藏秘疗之无效。勣故人曰赵丹,有才器,任丰城县尉,勣因过之。丹命祗(ㄓ知)承人指勣停处,勣谓曰:『欲得仓督李敬慎家居止。』丹遽设榻为主礼。勣因问其故,敬曰:『三女同居堂内阁子,每至日晚,即靓(ㄐㄧㄥˋ敬)妆衒(ㄒㄩㄢˋ炫)服。黄昏后,即归所居阁子,灭灯烛。听之,窃与人言笑声,及至晓眠。非唤不觉,日日渐瘦,不能下食。制之不令妆梳,即欲自缢投井。无奈之何。勣谓敬曰:『引示阁子之处。』其阁东有窗,恐其门闭固而难启,遂昼日先刻断窗棂四条,却以物支柱之如旧。至日暮,敬报勣曰:『妆梳入阁矣。』至一更,听之,言笑自然。勣拔窗棂子,持镜入阁照之。三女叫云:『 ... 我婿也。』初不见一物,悬镜至明,有一鼠狼。首尾长一尺三四寸,身无毛齿。有一老鼠,亦无毛齿,其肥大可重五斤。又有守宫,大如人手。身披鳞甲,焕烂五色,头上有两角,长可寸许,尾长五寸以上,尾头一寸,色白,并于壁孔前死矣。从此疾愈。

其后寻真至庐山,婆娑数月。或栖息长林,或露宿草莽。虎豹接尾,豺狼连迹。举镜视之,莫不窜伏。庐岩处士苏宾,奇识之士也。洞明易道,藏往知来。谓勣曰:『天下神物,必不久居人间。今宇宙丧乱,他乡未必可止。吾子此镜尚在,足自卫,幸速归家乡也。』勣然其言,即时北归,便游河北。夜梦镜谓勣曰:「我蒙卿兄厚礼,今当捨人间远去,欲得一别,卿请早归长安也。』勣梦中许之。及晓,独居思之,恍恍发悸。即时西首秦路。今既见兄,勣不负诺矣,终恐此灵物,亦非兄所有。」数月,勣还河东。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中悲鸣,其声纤远,俄而渐大,若龙咆虎吼,良久乃定。开匣视之,即失镜矣。

【译文】

隋朝时,汾阴有个姓侯的人,是天下少有的奇士。王度曾经向对待师长一样礼遇他。侯生临去世时,赠送王度一面古镜,说:「你拿著它,则各种妖邪都会离开你的。」王度接受了这面古镜,把它当作宝贝一般。这面古镜宽有八寸,镜鼻是一隻蹲伏的麒麟。围绕著镜鼻划分出四个方位,有龟、龙、凤、虎按照方位布在上面。四方之外又布有八卦。八卦之外又有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分列十二时辰。十二时辰之外,又有二十四字,绕镜一周。字体酷似隶书,一点一划都不缺少。但是这二十四字,在字书上一个也查找不到。这位姓侯的人说:「镜子背面的二十四字是二十四节气。」将镜子对著太阳照看,它背面上的文字、图形,都印过来,一厘一毫也漏不掉。将它举起叩击,会徐 ... 出清亮悦耳的声音,过了一天才会听不到。唉!这面古镜跟一般的镜子绝对不同。只适宜高尚贤达的人来鉴赏它,所以称它为有灵气的宝物。这位姓侯的人生前曾经说过:「从前,我曾听人说过黄帝铸了十五面镜了。第一面直径一尺五寸,效法满月的数据。第二、第三……以次递减相差一寸。这面古镜是第八面。」虽然年岁距今已经非常遥远了,镜子上的图形文字又不能说话讲述自己的来历。像侯奇士这样的有道高人讲述的这面古镜的来历,就不可不信了。昔年,杨家把杨玉环送入宫中,而世代庆贺,张公失去一柄剑而身随剑死。现在,王度遭逢时世变化的忧扰,经常鬱闷不乐;国破家亡,何处是赖以生存之地呢?侯奇士送我的宝镜又失落了。真让人感伤!现在将宝镜所经历的奇异之事记录下来。千年之后,若有人得到它,也好知道它的来历啊!

隋炀帝大业七年五月,王度从御史任上辞官回河东,正好遇上侯奇士去世而得到这面古镜。到这年六月,王度又返回长安。途经长乐坡,借宿在程雄家裡。他家新近接受他人暂时寄养的一名婢女,容貌颇为端庄秀丽,名叫鹦鹉。到了晚上,王度就要脱衣歇息,拿起古镜照照,远处的鹦鹉看见了,便连连叩头说:「哎呀,我再也不敢住在这儿啦!」头都叩出了血。王度将程雄召唤过来,询问这个婢女是怎么回事?程雄说:「两个月前,有位客人带著这个婢女从东边来。当时这个婢女病得很厉害,客人便将她留住在我家,说回来时一定将她带走。但是,这位客人一去不回。至于这位婢女的来历,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王度怀疑这个婢女可能是精怪,取出宝镜对著婢女照去。婢女便连声喊道:「哎呀!饶命啊!我立刻就现出原形!」王度马上将古镜遮起来,说:「你先自己讲清楚你的来历,然而再现原形,我就饶你一命。」婢女再次拜谢,自己讲述道:「我本是华山府君庙前大松树下的一隻千年老狸,能变化成人形迷惑人,犯了死罪。被府君追捕,逃到河渭一带,被下邽陈思恭收为义女。蒙他厚爱,将我许配给同乡人柴华为妻。但是鹦鹉跟柴郎不相投和,又从柴家逃走。刚走出韩城县东门外,便被行人李无傲虏去。李无傲是个非常粗暴的男了。他胁迫鹦鹉与他四处游荡多年,前些日子走到这裡,忽然将我留在程家他一个人走了。没想到遭逢天镜,使我再没法隐去原形了。」王度又问:「你原本是只老狸,变成人形后难道不祸害人吗?」婢女说:「我变成人形侍奉人一点也不想祸害人。但是,我从华山府君那儿逃跑躲藏起来,又变成人形惑人,是神道所不允许的,所以必死无疑。」王度又问:「我想放你一条生路可行吗?」婢女说:「恩人这么顾念我,怎么敢忘记您的大德。但是,天镜一照,再也逃去不了原形啦。我变成人形很长时间了,羞于回到原来的样子。望恩人暂时将天镜放回匣中,赏给我一餐酒饭,让我喝个大醉再死去吧。」王度说:「我将古镜放回匣裡,你不逃走吗?」鹦鹉笑著说:「恩人你刚才已经说放我一条活路,你将镜子放回匣中,我就离开这裡,这不是辜负了您的大恩吗!但是只要让天镜一照,就再也无路可逃了。此刻,我唯一的希望是用剩下的一点点时间,让我享受到一生的欢乐啊!」王度立时将镜放回匣中,并亲自为鹦鹉敬酒,并将程雄的家人及邻里都招呼来,大家一块儿边喝酒边戏耍玩闹。鹦鹉不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扬起衣袖,边舞边歌,道:「宝镜宝镜,悲哀啊我的命。自从我脱去老狸的原形,到现在我已经侍奉了好几个男人啦。活著虽然是件欢乐的事情,死去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啊。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只要享有这一时的快乐就行啊!」鹦鹉歌毕再拜,化作一隻老狸死去。满座人,无不为之惊讶歎息。

大业八年四月一日,日蚀。王度当时正在御史台值班,躺在厅阁中的床上,发觉天渐渐变暗了。属下告诉王度日蚀得很严重。王度立即坐起,整理衣冠时拿出古镜照看,发觉古镜也变得昏暗,没有了往日的光色。王度认为这面古镜 ... 时,一定是符合阴阳光体变化的奥妙的。不然,怎么太阳失去光耀宝镜也没有光耀了呢?王度正思忖著。不一会儿,镜中重新现出光彩,外面的日光也逐渐恢复明亮。等到太阳完全复明后,宝镜也光明如旧。从这以后,每到日蚀、月蚀时,这面古镜也昏暗无光。王度的一位叫薛侠的朋友,得到一把铜剑,剑长四尺,和剑柄相连,剑柄刻有龙凤盘旋状。左面的纹理如火焰,右面的纹理似水波。光彩闪耀,不是平常的宝剑。这年八月十五,薛侠带著这柄宝剑到王度这儿来,对王度说:「这是一把古剑。我常常试验,每月十五这天,天清地朗,将它放在暗室裡,会自然发光,照到几丈远的地方。我得到它有些时日了。你好猎奇爱好古物,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现在我将它带来,愿意和你在今天晚上一同试验一下。」王度非常高兴。这天夜晚,天气果然晴朗。王度和薛侠在一间密室裡,不透一点光。王度拿出宝镜,放在身旁。不一会儿,镜面上吐出光华,将全屋照亮。两人互相都能看见对方,就象在白天裡一样。薛侠带来的那柄古剑就横放在宝镜的旁边,不见它发出一点光亮来。薛侠大吃一惊,说:「请将镜子装进匣子裡。」王度听从他的话,将宝镜装进镜匣裡。这时,薛侠的古剑才吐出光华来,不过一二尺。薛侠抚著古剑,感歎地说:「天下神奇宝物,也有相剋相伏的现象啊。」这之后,每到月圆之夜,王度都将宝镜放在暗室中,它就会发出华光照亮几丈远的地方。如果让日光照到暗室中,宝镜就不发光了。这大概就是太阳光、月亮光,任何宝物也不能和它们相匹敌的缘故。

这年冬天,王度兼任著作郎,奉皇上诏命让他撰写北周史,想为苏绰立传。王度家有位老僕人叫豹生,这年已经七十岁了,是当年苏绰的部下。豹生读过不少史书、传记,还初通文墨。他读了王度撰《苏绰传》的草稿,不胜悲痛。王度问他悲伤的缘故,豹生说:「我曾经受过苏公的厚遇。今天看到苏公生前所说的话应验了,所以悲伤啊。主人你现有的这面宝镜,原先是苏公的朋友河南季苗子馈送给苏公的。苏公生前特别喜爱这面宝镜。临死那一年,他鬱鬱不乐。一次请季苗子来家中,对他说:『我自己感觉离死期不远了。不知道这面宝镜将落在什么人的手中。我现在想用蓍草卜一卦,先生请您在一旁跟著瞧瞧。』说完,便让我取来蓍草,苏公自己卜卦。卦成,苏公说:『我死后十多年,我家当失落这面宝镜。但不知他失落到何方?然而天地间的神器宝物,动与静都有徵象。现在见到河洛之间,常常有宝气与此卦的徵兆相合,难道这面宝镜是往河洛一带去吗?』季苗子问:『也被人得到了吗?』苏公又仔细看了看卦象,说:『先入侯家,后归王氏。再往后,就不知道它的去向了。』」豹生说完这段往事,涕泪横流,悲伤至极。后来,王度询问过苏家的后人。果然说从前确实有过这面宝镜,苏公死后就将它失落了。这和豹生说的一模一样。因此,王度在为苏公写传时,在篇末如实地记述了这件事情。并且,还谈到了苏公用蓍草占卜技艺绝伦,秘而独用,从未让外人知道过。就是说的这件事情。

大业九年正月初一,有一位胡僧行乞到王度家。王度的弟弟王勣出来接待这位胡僧,觉得他神采不俗,不是一般的行乞僧人。便邀请他到屋裡来,摆上饭食请他吃。两人坐著说了好一阵子话,胡僧对王勣说:「施主家裡好像有一面绝世宝镜,可以拿出来让贫僧看看吗?」王勣问:「法师怎么知道我家有面宝镜的呢?」胡僧说:「贫僧受过明录秘术,颇识宝气。施主宅院中,每天常有青光通向太阳,大红的气指向月亮,这是宝镜之气。贫僧见到这股宝气已经有两年啦。今天选择良辰,就是想一睹宝镜神物。」王勣听了胡僧的恳求,取出宝镜递与胡僧。胡僧欣喜异常地跪著捧接宝镜,对王勣说:「这面宝镜有好几种灵相,都是未见到过的。用金膏涂它,再用珠粉擦拭。举起它照太阳,透过来的镜影必能穿透牆壁。」接著,又歎息地说:「再换一种 ... 试验,应能照见腹中的五脏六腑,遗憾的是没有能使它产生这种奇效的药物了。不过,用金烟薰它,再用玉水洗它,之后再涂上金膏珠粉,像前面说过的那样擦拭它。就是将它埋藏在泥土裡,也不会变得晦暗的。」说完,留下金烟、玉水及使用 ... ,王勣照著胡僧告诉的 ... 试验,每次的效果都像胡僧说的那样灵验。但胡僧再也没有出现。

这年秋天,王度出京兼任芮城县令。县衙大厅前有一株枣树,树下覆盖之处达几丈宽,不知生长了几百年了。王度之前的几任县令,到来后都祭祀这株枣树。不祭祀,就会立即遭至祸殃。王度认为妖物作怪是由于人的胡乱祭拜造成的,不合礼仪的祭祀应该停止。但是县裡的官吏们都叩头请求他祭祀。王度不得已,也只好祭祀它。心中却暗暗想到:这株老枣树,一定有精怪住在裡面。人们不能除掉它,才养成了接受祭祀的习惯。于是,悄悄地将身边的宝镜悬挂在枣树上。这天晚上约摸到二更的时候,王度听到厅前枣树那儿有「噼哩叭啦」的响声,就像雷鸣一般。他起身看看厅外,只见风雨交加笼罩著这株枣树。而且电闪雷鸣,忽上忽下。到天亮,王度出去一看,只见一条大蛇紫鳞、红尾,绿脑袋上长著白角,额头上还有个「王」字清晰可见。蛇身上伤痕无数,已死在枣树下。王度收起宝镜,喊人来将死蛇拿出去,在县城门外火化。又叫人将枣树掘出,但见树心有一洞穴,进入地底后逐渐变大。洞穴中有巨蟒蟠居的遗迹,随即让人将洞穴填死。从此,再也没有妖物作怪了。

这年冬天,王度以御史兼芮城令,带著印信到河北去开仓放粮,救济陝东的饥民。当时天下发生大饥荒,百姓饥饿、病痛缠身。蒲州、陝西一带闹瘟疫特别严重。王度属下有个小吏叫张龙驹,家住河北。家中老少几十口人,都染上了瘟疫。王度非常同情这个属员,就带著宝镜到他家中,让龙驹在晚上用这面宝镜照染瘟疫的家人。被照的病人都异常惊奇,说看见张龙驹手中拿著一轮月亮来照他们。亮光所照到的地方,寒若冰霜侵体,全身冷彻。随即又热起来,到第二天晚上病都好了。王度知道宝镜有这种奇效,而且对宝镜又没有什么危害,还能帮助百姓解除瘟病。于是他秘密让人拿著这面宝镜,挨家逐户的映照病人。这天夜裡,宝镜在匣中发出清越激扬的声音。声音长而传的很远,好长时间才停止。王度觉得很奇怪。第二天早晨,张龙驹来对王度说:「我昨晚忽然梦见一个人,龙头蛇身,穿朱红色的衣裳,戴著大紫色的帽子。这个人对我说:『我就是宝镜的精灵啊,名叫紫珍。常常保佑你家主人,因此来託你为我谢谢王公,并转告他:百姓有罪,天降瘟疫惩罚他们。怎么能让我违犯上天的旨意,去拯救他们呢?况且,这些百姓病到下个月,就会逐渐痊癒的,不要再辛苦劳累我了。』」王度感到这面宝镜太灵怪了,因此将上面这件事也写在这裡。到了下个月,瘟疫果然渐渐散去,就如镜精讲的那样!

大业十年,王度的弟弟王勣辞去六合县丞的官职回到家中,随即想离家出行遍游名山大川。王度劝弟弟不要出门远行,说:「现在,天下一直战乱不停,遍地都是盗贼,你想这时出远门安全吗?再说,我与你是手足兄弟,从未长期分离过。这次出行,看来你要走得很远。从前尚子平云游五岳,最后失踪了。你若像这位前辈贤人一样,做哥哥的我是不能忍受的啊!」说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王勣说:「我要出行的想法已经定下来了,请哥哥不要再挽留我了。哥哥是贤达的人,不论什么事情你都会理解的,孔子说:『对一个人来说,不要取消他自己的愿望和志向。』人生在世不过百来年。匆匆忙忙,如同白驹过隙。得到你想得到的就高兴,不得志时就悲伤。因此应该让他遂其所愿,这是圣人说的道理啊。」王度实在劝说不动弟弟,就跟弟弟告别。王勣临行前对王度说:「这次出行一别,弟弟有求于兄长。兄长的宝镜,不是世间寻常东西。弟弟此行,将在云天道路中奔走,在荒山野地裡栖息,随时都有风险或意外。弟想让兄长将宝镜赠送给我一用。」王度说:「我怎能捨不得将宝镜给你呢。」说著,取出宝镜送到弟弟手中。王勣接过宝镜收起来,当即离家出行。走时没说要向哪裡去。

到了大业十三年六月盛夏时节,王勣风尘僕僕地回到长安,将宝镜安然无恙地交还给哥哥王度,说:「这面宝镜真是稀世的珍宝!」接著讲述了他这次云游所经历的奇事:告别兄长后,我先游嵩山少林寺。出了寺院下山,有时从石崖上攀援而下,有时坐在仙境般的山间小憩。看看太阳快落山了,找到一个岩洞,裡面有一间石屋,可容三五个人。这天晚上,弟弟就栖息在这间石屋裡。是夜天晴气朗,岩洞外月光如水,一片清明。二更过后,忽然有二人走进石屋。一人貌似胡人,鬚眉花白,容貌清瘦,自称为「山公」。一人宽脸,白鬚长眉,面黑而身体矮小,自称为「毛生」。这两个人问我:「什么人睡在裡面?」我回答说:「我是一个寻幽访奇的旅游人。」二人坐下后跟我谈了许久,说话中常常说出一些奇异的事情。我疑心他们是精怪,悄悄伸手到身后行囊裡打开镜匣取出宝镜一照,镜光吐出,这两个人大叫一声俯伏在地。那个矮子变成一隻老龟,那个肉胡人的化作一隻毛猿。我将宝镜高悬在二物的头上直到天亮,二物都死了。我翻看一下,只见龟身上长著绿毛,猿身上长著白毛。

这之后,我又游箕山,渡颍水,游历了太和,观赏了玉井。玉井旁边有一水池,池水清湛呈绿色,煞是可观。我问一个打柴的樵夫:「这个池叫什么名字?」樵夫回答说:「这个池子叫灵湫,每到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分、夏至、秋分、冬至这八个节气时,村人们都得来祭祀它、祈求福佑。如果哪一次没有祭祀,就会从池水中涌出黑云,下大雹伤害农作物,并有大雨水带著大树干,冲毁堤坝,砸坏房屋。」我听了后取出宝镜照池水,池水沸涌,雷声隆隆。忽然,池水腾空而出,池中不遗留一滴,在空中飞行二百多步后落到地面上。有一条大鱼,长约一丈多,比胳臂还粗,红头白额身青黄间色。身上没有鳞片,有粘涎,身形像龙,又像长角的蛇,尖嘴,形状象鲟鱼,蹦跳著闪著光泽,卧在泥水中不能远去。我想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蛟」吧。离开了水,它就什么能耐也使不出来啦。我让村人们用刀 ... 了它,将它的肉做成菜肴,吃著腻而味美,一连吃了好几天。接著,我又到了汴梁。汴梁有一个叫张琦的人,家裡有一个患病的女孩。到了晚上这个女孩连喊带叫,声不忍听。我问主人得的是什么病?主人说病了有一年啦,白天跟好人一样,到了晚上常常是连喊带叫到天亮。我在张家住了一宿,夜间听到女孩喊叫后,就开匣取镜去照她。女孩立即喊道:「好呀!戴帽的人被 ... 啦!」我到近前一看,女孩的床下有一隻已经死去的大公鸡,原来是主人家养了七八年的老公鸡!

之后,我游江南,从扬州登船渡长江。忽然云暗水涨,黑风刮起巨浪不断撞击著船舷。摆渡的船工大惊失色,恐惧风浪翻船。我手拿宝镜登上船,向江中照出几步远。只见立时江水清彻见底,风息云收,波平涛静。这一切,只是在转瞬间发生的变化。接著我抵达长江天堑而游三峡,攀登栖霞山,漫游芳岭。或攀危崖上顶,或入探深洞。遇上群鸟围著你噪鸣不止,或遇上几隻熊蹲在路间,手持这面宝镜一挥,它们立即惊恐地离去。后来,一路顺风地来到浙江,顺钱塘江口乘船出海,正值涨潮。涛声轰鸣吼叫,几百里内都可以听到。掌船的人说:「浪涛快到跟前了,不能再向南驶了。如果不掉转船头驶回去,我们这一船人一定要葬身鱼腹的!」我取出宝镜照江潮,潮水如云屹立,不再向前。四面的江水豁然分开约五十多步,水渐渐变得清浅,水中的鱼、鳖之类纷纷逃匿。我乘坐的这条船张著风帆,一直驶入南浦。上岸后,我往船过之处回头一看,波涛汹涌,高达几十丈,一直涌到我们上岸的渡船口。接著我登上天台山,周游观赏了山上所有知名的岩洞。夜晚手持宝镜,绕著山谷而行,百步之内,光亮如白昼,纤毫都能看见。宿在树林中的鸟雀被惊得四处飞散。从天台山返回会稽,遇到异人张始鸾,传授我「周髀九章」及「明堂云甲」等秘术。之后和陈永一同回来。

之后,游历到豫章郡,遇见道士许藏秘。他自己说是晋朝时得道成仙的旌阳县令,许逊的第七代孙。他会咒法,施用咒法后,便可以登上刃山、过火。谈到妖怪时,他特别说到丰城县仓督李敬愤,家中有三个女儿遭到妖魅,没有人识别出遭的是什么妖魅,许道士亲自去除妖也没有除成。我有个朋友叫赵丹,很有才气,在丰城县任县尉。我于是前往丰城去看望他。赵丹让他的僕人问我晚上住在哪裡?我说:「想住在仓督李敬慎家。」赵丹于是让李敬慎爲主要接待人。我到李家后,问起他三个女儿得病的根由,李敬慎告诉我说:「我三个女儿同住在堂内的一间小屋裡,每天到了晚上都身著盛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到黄昏,姐三个就都回到她们住的小屋裡,闭门熄灯。你在门外听听,她们在屋裡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笑闹。待到第二天早晨,若没去喊她们,她们不会自己起床。而且姐妹三个人都日渐消瘦,不思茶饭。如果不让她们梳妆打扮,就要投井上吊的闹你。真让人没有什么办法啊。」我对李敬慎说:「请领我到三个姐妹住的小屋去看看。」李敬慎领我来到小屋旁边,见屋东面有一个窗户。我怕晚上姐妹三个在裡面将门拴死开不开,于是在白天悄悄折断四根窗栏,用东西支柱像没断时一样。到了傍晚,李敬慎来说:「姐妹三个都打扮好到小屋裡去了。」到了一更时节,悄悄在屋外听听,裡面谈笑生风。我拔掉折断的窗栏,手持宝镜进入屋内一照,三个女孩立即大声喊叫:「 ... 死我女婿啦!」开始时看不见什么东西。我将宝镜悬挂在小屋裡慢慢变得明亮起来,发现屋内地上有三件死物:一隻黄鼠狼头尾长一尺三四寸,身上毛无齿。有一隻老鼠,也没有毛齿,又肥又大约有五斤重。有一隻壁虎,像人手这么大,身披鳞甲,五色斑斓,头上长著两隻角,约有半寸长,尾巴五寸多长,头尾白色各有一寸。三物并排卧在细壁孔洞旁边死去。从此,李家的三个女孩再也没犯邪症。

离开丰城后,我寻访真人到庐山。在庐山停留了几个月,或栖息在树林裡,或露宿在草莽中。常常遇到虎豹、豺狼走过,举著宝镜照它们,没有不立即惊慌逃窜的。庐山上有个隐士叫苏宾,真正是天下奇士!他精通《易经》,能了知过去,预言未来。对我说:「天下的神物宝器,一定不会长久留在人间的。现今世道丧乱,他乡不一定可以居住。我的朋友,趁这面宝镜还在,足可以用它自卫,还是赶快返回家乡去吧。」我听了苏隐士的劝告,立即北上,顺道游河北,一天夜裡梦见镜精对我说:「我蒙你兄长厚待,现在要离开人间远去,想跟你兄长再见一面,辞别了后再离去。请你早日返回长安吧。」我在梦中答应了他。到天亮,一个人坐在那儿想著夜间梦中的情景,恍惚发怔,立即向西踏上返家的路。现在,终于回到家中见到你了,也算我没有负于梦中的许诺。但是,最终恐怕这面宝镜还是要离开兄长的。」王勣在长安盘桓了几个月,归还河东。隋炀帝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宝镜在匣中悲鸣,声音纤细渺远。一会儿后渐渐变大,犹如龙咆虎啸。过了很长时间,才住声。王度打开镜匣一看,宝镜已不在匣中了。

【注释】

[1]下邽:在中国陝西省渭南县。

[2]蓍:菊科蓍属植物,多年生草本。叶互生,阔线形。花似菊,色白或淡红。古时取其茎以为占卜之用。筮:占卜。

[3]揲:以手抽点物品的数目。古时多用于数蓍草占卜,以测吉凶。

[4]薨:古代诸侯或大官死亡称为「薨」。

[5]檀越:施主。译自胡语。指以财物、饮食供养出家人或寺院的俗家信徒。平时出家人也用来尊称一般的在家人。

[6]绦:大红色。

[7]矬:身材矮。

[8]湫:水潭。

[9]摄山:在江苏江宁县东北,一名栖霞山。

[10]鼋:大鳖。鼍:爬行动物,吻短,体长二米多,背部、尾部均有麟甲。穴居江河岸边,皮可以蒙鼓。亦称「扬子鳄」、「鼍龙」、「猪婆龙」。

【注】《古镜记》是唐人传奇的开创性作品,有六朝志怪馀风,又有人物对话之细腻描写。本书作者不详,唐代顾况《戴氏广异记序》称《古镜记》为王度所作,但无确定证据。《太平广记》卷二百三十亦有此文。

【作者】

王度,王度,隋唐之际龙门(今山西省河津县)人,生卒年不详。其祖籍太原祁县,属太原王氏。祖父王一为安康献公,受田于龙门,遂定居龙门。大业初年为御史﹐大业八年(612年)兼著作郎,撰修国史。大业九年﹐出京担任芮城令。入唐后不知所终。